柳月,满月。
小夭这半个多月,觉得身体异常的舒爽,吃得下,睡得香。反而是相柳,不知为什么,总有点憔悴的感觉。
今日是上元节,风雪早已停止,此刻,青冥长空月朗星疏,清水镇上花灯如昼,烟火片片,星河点点,东风吹落花千树,缛彩繁光远缀天。
玱玹和阿念带着阿喾,来回春堂陪小夭们过小年。另外,因着涂山塬年前大病一场,小夭将他带到回春堂,悉心照料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认了小夭做干娘。趁阿喾也在,小夭也邀请了涂山璟和涂山塬,而涂山璟也爽快的答应,没有拒绝,带着儿子一起来清水镇共度佳节。
阿喾和涂山塬年龄相仿,很快玩到一处,回春堂里顿时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几人杯觥交盏,飞花行令,窗外,绽放着如雨般的星落,数数点点。
谈笑间,相柳觉察腹部隐隐传来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疼痛,他瞬间意识到小夭可能即将临盆。小夭还在香甜的啃着鸭脖,相柳就将她拦腰抱起,她正诧异,忽的身体传来阵阵热流,她才惊觉要生了,顿时心慌意乱起来。不过她心里有些纳闷,不是说生孩子的时候,会跟打断肋骨一样,痛的死去活来吗?为何自己却没有一丝痛觉?
“抱歉各位,你们自便,我先带小夭回趟大海。”
相柳撇下众人,闪身便没入了夜色,剩余几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但也只能留在回春堂等待。
幽深的大海深处,三个女鲛人正在大海贝里帮小夭接生,而远处的海面,一头白色九头蛇正被分娩的疼痛,折磨得不停翻滚,他周身的蛇鳞不住颤抖,巨大的蛇身不断拍打在海面,瞬间搅起一层层巨浪狂风。
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阵释放之感,第一个孩子终于露头,是只原形通体莹白的九头蛇女宝宝,圣洁如雪,纤尘不染。有了第一个的经验,第二个很快就露出了头,而这个,是个男宝,只见他通体黝黑,九颗头还未睁眼,却已经让人觉得他将来定能睥睨万物!
三个女鲛人瞳孔俱震,敬畏的将两个小家伙轻轻放进贝壳,抱到了小夭身侧。
这时,相柳来到小夭身边,但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俨然他才像那个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小夭有些讶异,忽而忆起相柳曾说要替她痛的玩笑话,瞳孔骤然一缩,她紧紧盯着相柳的脸,默不作声的抬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臂,她自己没多大感觉,却看到相柳的眉心皱了皱。
小夭眼里霎时蓄起了雾气,诘问道:“九头怪,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相柳微微扬唇,走到床边坐下,毫无血色的脸慢慢靠近小夭,在她眼睑轻柔落下一吻,声音低软:“我给你的承诺,绝不止一句空壳。”
小夭蓄满盈盈泪意,感动的无以复加,嗔怪道:“你个傻子,好不容易解了蛊,为什么还要种?还驱策蛊虫把疼痛都转移到你自己身上?”
“因为……我爱你。”
两人目光胶着,萦绕着似水的柔情、缠绵而悱恻,相柳瞥了眼贝壳里的宝宝,看到黑色的小蛇时,他的眸光定了定,而后凝视着小夭,展颜一笑,说道:“媳妇儿,你终于找到能毒倒我的毒药了。”
……
平静安然的日子,时间总是张牙舞爪、逃得飞快。转眼间,又是十个春秋的更迭替换。
清水石旁,一群人围在说书先生四周,站着、坐着、或斜靠着,津津有味的听着说书先生,讲述大荒的亘古奇闻。
只见说书先生横眉怒目,折扇一收,大喝一声,说道:“话说,那共工水神洪江为与轩辕王争夺帝位,最后……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地倾斜,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共工的一位臣子,名曰相柳氏,他长着九个脑袋,喜从九山取食。原本应死于万箭穿心的他,却机缘巧合活了下来。十多年前,赤水氏奉命用灵力和息壤在丹河守卫筑坝,相柳却欲为洪江复仇,破坏了堤坝,导致洪水肆虐,所至之处,皆成池泽和溪流。”
“这个相柳也太坏了!”一个听客义愤填膺。
“诶,那回春堂里不也有一个叫相柳的吗?”另一个听客诧异。
一个妇人听完反驳道:“这个相柳绝不可能是那个大魔头,我家当家的修屋顶伤了腿,还是他媳妇儿治好的,一点病根都没有落,这个郎君还帮忙修了我家的屋顶,两口子都是大好人啊!怎么可能是那个破坏堤坝的魔头?”
说书先生摆摆手:“大家听我继续说,虽然相柳氏毁坏了丹河堤坝,但,幸亏……其中有位参与筑坝的神将,名叫禹,他在洪流中幸存下来,怒杀了相柳,但未料到相柳的血含有剧毒,凡是他的血浸泡过的地方都不能种植五谷,后来,禹尝试用泥土陉塞,但三陉三陷,他只好把这片土地劈为池子,由各方天神在池畔筑起一座高台,以镇压妖魔……”
“瞎编乱造!”满满坐在茶桌旁,跷着腿,一副浪荡小公子的模样,手里还拽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吐槽。连玱玹舅舅都说了,爹爹为了疏通洪水,受了重伤,鲜血才浸染了那片土地,因而才修建了那个高台,另外,为了纪念爹爹的功德,舅舅还派神兵在一旁建了爹爹的雕像,怎么到了说书人嘴里,竟歪曲成了镇压邪魔的帝台了?
“人呐,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是什么,他们并不在意。”月月已经习以为常,一脸淡定。
“要不是娘亲不许,我真的想教训一下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满满黝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黠。
“你可别,要是你还像之前那样,忍不住对他们下毒,你回去又要被娘亲责骂。到时候,又要累我去给他们解毒。不过,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你是天生的毒源,而我却是你的解药?每天都要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月月略微不满。
“爹爹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娘亲怀上我俩的时候,她体内有神器,神器将毒素分离,最后都被我吸收了,因此我才变成世间最大的毒源,而你,继承了娘亲的药血,经过三大神器的融合,变成了唯一能解我毒性的解药。这就是所谓的相生相克。”满满嗑着瓜子解释道。
月月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站起身:“弟弟,我们回家吧!等下还要和爹爹娘亲去不周山和朝云峰,祭奠爷爷和外爷他们呢!”
满满麻溜站起身,跟在姐姐身旁,凑近她耳边:“姐姐,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了,你借点钱给我呗!”
月月白了他一眼:“不要!谁知道你又要去祸害哪家姑娘?不要忘了,上次隔壁家的小翠只和你说了一句话,就哭喊着非你不嫁,你要是再惹几朵桃花,我们家的门非得被他们拆了。”
“我对她们都没兴趣,我是约了喾哥,准备去离戎的……”
“你要去赌?”月月秀眉凝蹙。
“嘿嘿……我……我不过是去凑凑热闹而已。”
“我回去就告诉娘亲,你不学好。”
“姐姐……别……大不了,我赢了多还你一点?”
“借你钱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带我去。”
“好,一言为定。”
满满挽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走去。两个已初见秀丽挺拔的身姿,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光辉里。
一轮皎皎的明月,缓缓从墨蓝色的海面升起,清辉倾泻而下,铺满清莹秀澈的天地,如镜的海面浮光跃金,盈盈粼粼,氤氤氲氲,伴随着月月和满满追逐跳跃的身影,荡起阵阵海波涟漪。
相柳牵着小夭的手,跟在孩子身后,踩着细微的海浪,迎风漫步。
在海浪声中,有悠悠的歌声从远方传来……
天上的鹣鹣不独飞,
地上的梧桐相待老,
藕丝风送凌波去,
色香空尽转生香,
桃根桃叶终相守,
双宿鸳鸯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