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马车走过了那一段,终于不再全都是白色,能看到一些青色了,可众人却全都没有从那震撼里回神。
尤其是程度,那一日当他与柳夫子说河东发生灾难不是坏事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灾荒会到这个地步。
程度想,书里说的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昨天夜里,程度甚至直接吓晕了过去,反倒是春草是众人之中情绪最稳定的,一直照顾着大家,安慰着众人。
程度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被春草扶住。
“春草,你不怕么?”
春草的神色也很是不安,“怕……但是我能撑住,你还好吧?”
程度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他一点都不好,想到自己半个月前在雍州说得那一番胡话,他甚至想狠狠打自己几巴掌,他怎么能觉得河东有灾情是好事呢?
这河东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难怪柳夫子说她是活阎王。
“柳夫子呢?”程度问。
段无咎说:“她想在车上坐一会儿。”
风神医也神色严峻,道:“河东这副样子,朝廷不知道么?”
段无咎的神色暗了暗,“朝廷自然是知道河东闹灾荒的,可朝中的某些官员们,在乎的是年底能不能收起来钱粮税收,我的四皇兄在乎的是灾民别闹事给他丢人,还有就是能不能在赈灾款里捞一笔,至于我那父皇仁圣帝……他在乎的只有这样巨大的灾情会不会影响他的名声和后世评价。唯独没有人在乎那些车轮下的白骨。”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其实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河东地狱一样的画面,在他们心里,灾荒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而已。
忽然,柳之恒从车上跑了下来,大家看向柳之恒的方向,只见柳之恒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正在不远处呕吐,可是她的胃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痛苦的干呕。
段无咎立刻跟过去,却看到柳之恒眼眶红红的,很明显她是哭过的。段无咎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柳之恒哭。
“阿恒……”
柳之恒无法控制地干呕着,方才她在马车里的确是哭了,因为饶是她也有承受不住的画面,马车碾过累累白骨的画面,就像是历史残忍的寓言,那么恐怖,又充满了象征意义。
是因为她一直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燕地,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所以才离真实的世界这么远么?
还是因为她生活的时代离饥饿太远,所以她才无法想象,历史的车轮之下竟然有这么多无名的白骨。
所以柳之恒无法抑制地感到强烈的悲伤,她哭着哭着就吐了,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终于到干呕也呕不出来任何东西了,柳之恒才直起身子,段无咎想要扶她,却被摇摇头拒绝了,再次看向段无咎的时候,柳之恒眼神已经变得坚毅无比。
“我们距离晋阳还有多远?”柳之恒问。
“最快也要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