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晚上，因为连日行军，士兵们感觉很疲惫，基本都已经睡下了。</p>
但是67军的几个高级将领却毫无睡意，他们围聚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p>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非常的低沉，大家都在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们沮丧彷徨的面孔。</p>
67军军长吴静山中将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分坐两侧的是参谋长吴桐岗、政治部主任刘汝阳、107师师长金俊魁、108师师长张树松。</p>
外面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让在场众人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起来。</p>
虽说67军已经与模范旅一起突出了重围，但是又一个困难摆在了他们的面前。</p>
张树松师长脾气有些火爆，他实在忍受不住压抑低沉的氛围，把烟屁股丢到地上，又用脚后跟使劲地踩了两下，看向吴军长，直接了当地问道：</p>
“军长，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带领剩下的弟兄加入模范旅了吗？</p>
真不要咱67军的番号啦？</p>
咱们可还有3000多个弟兄呢，勉强能够拼凑成一个师。如果放弃番号，加入模范旅，军委会会同意吗？”</p>
他一股脑地问出所有的问题，然后便直勾勾的看着吴静山，等着后者回答。</p>
吴静山中将仍然在自顾自的抽烟，好像没有听到张树松的话一般。</p>
参谋长吴桐岗少将清了清嗓子，看了众人一眼后说道：</p>
“金陵的那位是如何对待咱东北军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这样下去，咱们东北军的日子怕是连川军都不如。</p>
人家川军虽然装备低劣、破衣烂衫，但是至少身后有上千万的家乡父老支持，作战的时候有精神支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保家卫国的目的！</p>
可是咱们有什么？</p>
家乡在数年之前就被狗日的小鬼子占了去，这些年弟兄们在关内漂泊流浪，处处受人白眼。</p>
政府高层不待见，老百姓也骂我们是孬种，是丧城失地的懦夫，从31年到现在，大家天南地北的漂泊，就像浮萍一样。”</p>
吴桐岗越说越激动，眼角已经开始湿润了。</p>
“经过这些天的合作抗敌，想必大家都清楚模范旅是怎样的一支部队，清楚莫凡旅长的为人。</p>
他们全心全意的打鬼子，不搞党派之争，也没有地域歧视，对我们东北军报以同情和支持。</p>
莫旅长会练兵会打仗，手下官兵个个斗志昂扬，模范旅是一支充满着勃勃生机的队伍。</p>
旁观67军，抱怨埋怨，憋屈委屈。</p>
有这么好的机会加入模范旅，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不受人白眼，死也死得其所，为何不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呢？</p>
难道弟兄们想要继续当炮灰，继续看到手下的将士不明不白的死去吗？”</p>
吴桐岗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的每一次反问都让人心灵震撼。</p>
张树松心中依然觉得有些遗憾，他苦涩地说道：</p>
“军长、参谋长，咱67军可是仅存的东北军精锐啦。</p>
如果放弃了番号，咱们这些老人对不起少帅啊！”</p>
107师的金俊魁师长冷哼了一声，道：</p>
“少帅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会关心这些老弟兄。他或许已经将六十七军忘了，沉浸在自己的花花世界里。</p>
别再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类的话，弟兄们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死得其所！</p>
这次在松江，如果没有模范旅配合我们作战，我们如何能够挡住小鬼子一个师团的猛攻？</p>
没有模范旅，咱67军恐怕连300人都撤不出来，在场的诸位怕也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p>
我们要看清局势，为未来着想啊。</p>
如果军长主动向军委会请求撤销番号，加入模范旅，那边肯定求之不得。</p>
模范旅现在是全国的明星部队，是军委会手上最鲜亮的旗帜。</p>
在松江的时候，模范旅丢掉了所有的火炮，重装备损失巨大。</p>
老张，你信不信，等部队安定下来，军委会马上就会给模范旅调集物资、补充兵员。</p>
听说莫凡旅长与日耳曼人的关系不一般，或许很快也能够得到进口德式武器的补充。</p>
人家有日耳曼人当奶妈，同时简在帝心，仗也打得非常的漂亮，舆论也在不停的宣传。</p>
莫凡和模范旅的弟兄们是实实在在的名利双收！</p>
可以肯定的是，未来莫凡的地位会不断提高，部队规模会不停扩大。</p>
手上有兵有枪有粮，以莫凡旅长的聪明睿智，军功更是不在话下。</p>
反观咱们67军。</p>
虽然军功与模范旅相当，但是肯定不会得到物资装备和兵员的补充。</p>
一个军拼到只剩下3000多人，如果继续参与这场金陵保卫战，恐怕最后没有几个弟兄能够活着走下战场。</p>
等到67军一无所有的时候，军委会肯定会名正言顺的撤销番号。”</p>
大家都没有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老金竟然能够如此沉着冷静的分析，同时停下抽烟的动作，呆愣愣的看过来。</p>
连吴静山中将都眯起了眼睛。</p>
金俊魁师长继续气呼呼的说道：</p>
“现在主动请求取消番号，带领剩余的弟兄并入模范旅，还能保持一些尊严和体面，让弟兄们有机会活着回家乡。</p>
军长啊，当年弟兄们急匆匆的出关，都没来得及与家里的父母妻儿说一声。</p>
这些年过去了，家里也没有一丁点的消息，大家都想要回去看一看啊。</p>
如果弟兄们死绝，那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希望了。</p>
再说了，我看莫凡野心勃勃，与官邸里的那位怕不是一条心。只要有一个弟兄活下来，等战争结束之后，也有机会将我们这些人的坟墓迁回东北。</p>
现在继续犹豫，恐怕不久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p>
房间里又沉默下来，大家低头，各自想着事情。</p>
片刻之后，政治部主任刘汝阳说道：</p>
“如果并入模范旅，咱们这么多的军官怎么办？军长怎么办？”</p>
这的确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p>
模范旅的编制还很小，就算这回能够扩编成师，也无法一下子安定这么多的军官。</p>
“咳咳咳……”</p>
许久不说话的吴静山中将终于开口了，</p>
“弟兄们是怎么想的？”</p>
他问的是基层的官兵。</p>
吴桐岗回答道：</p>
“大家都只想着打小鬼子，如果能够回着活到家乡，那当然更好。”</p>
吴静山中将颔首，道：</p>
“听你们说了那么多，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小鬼子！</p>
只要能杀小鬼子，能堂堂正正的做个军人，军官从小兵开始又有何不可。</p>
这些年就因为想的太多，想少帅，想耻辱，弟兄们才会一批接一批的死去，成了飘荡的孤魂野鬼。</p>
现在我决定不再去想那些问题，只要能够打小鬼子，一切都好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