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官大人,这两位是……”
塔楼内光线昏暗,米凯尔和梅虽然接除了五官、发色上的伪装,但两人的穿着风格都和以往不同,也不会有人把他们往那两个人的方向去联想……吧?
保险起见,米凯尔和梅都稍稍低下头,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将与军警交流的任务交给了弥额尔。
弥额尔心领神会,其实他自己觉得到没必要这么谨慎,毕竟看这几个家伙的领标,基本是最底层的军警了,他们或许只知道米凯尔和梅的名字,偶尔见过一两张照片,但要说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两位是从总部来的两位特派员。”
“呃,他们怎么……”
弥额尔皱了皱眉,扫了眼眼前的警士的胸章,反问道:
“萨利警士,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没有没有!”
萨利连忙摇头,虽然对于市政官大人将两位特派员带到这里来的行为表示十分疑惑,但他自己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军警,就算这样做有失偏颇,或者与大部分人的利益有冲突,那也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抢着这一次出勤的机会了。
萨利在崩坏发生前就已经是消防的一员,参与过多次灾害急救,自然也明白,在许多灾难来临之前,会有各种不明的预兆。
比如在地震来临前,猪会乱跑,鸡会上树,指南针有可能失灵。
比如在泥石流发生前,上游河谷可能会出现异常的气味。
而现在,毫无疑问,他已经嗅到了这股异常的气味。
他说不明白市政官大人为何会带两个特派员来这里,就好像他不明白河谷里为什么会有异常的气味,猪为什么会乱跑,鸡为什么会往树上飞,指南针……哦,这最后一个他是知道的,是地球磁场紊乱了嘛。
但不清楚具体的原理不意味着察觉不到灾难来临前的信息,想到这里,他心底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这次就按正常程序来?
弥额尔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僚,哪里看不出眼前警士的犹豫他往前走了两步,贴到萨利身前,压低声音提醒道:
“别想那么多,两位特派员就是来看戏的。或者你理解为找乐子就行,别那么拘束,你们不是最擅长这个么,平时怎么来就怎么来,把他们两个逗笑就行。”
萨利警士脸颊的肌肉轻轻抽搐,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仔细一想,“找乐子”这种说法居然还是对眼下情况最正常的解释。
起码,“市政官大人带着两个特派员来塔楼找乐子玩”这种解释远比“市政官大人背叛了所有下属、同事和上级,誓要让两位特派员看清整个世界的黑暗面”来得靠谱。
保险起见,萨利警士再一次问道:
….“就按平常来就行了么?”
“当然!就按平时的来就行,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人品?”
呃……萨利不大信。
毕竟在整个体系之中,让下属背黑锅属于基本操作。纸包不住火,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而那个讨厌的梅博士又一再开展清查工作,虽然绝大部分问题都能被糊弄过去,但也总有糊弄不过去,需要甩锅给下属的时候。
虽说弥额尔在一众市政官中确实属于口碑相当好的那个,但萨利可不觉得身为市政官屁股会干净,那他到现在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弥额尔话都那么说了,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自己退缩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抗命,两位特派员也会不高兴。
这么一想,简直是进退两难。
不过,不论怎么说,“市政官大人带着两个特派员来塔楼找乐子玩”都是一个起码合乎逻辑的解释。总比“市政官大人背叛了大家”来得靠谱。
于是乎,萨利揉了揉脸,将心中的犹豫甩掉,对着弥额尔以及两个特派员敬了个礼,而后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逃工的位置在二楼,五个军警直接迈着大步,顺着楼梯冲了上去。
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鲜血和碎肉,但是从头到尾并没有人过问一句。
弥额尔默默退回到米凯尔身边,三个人似乎都没有再跟上去的兴致。
不过,似乎是怕米凯尔和梅误会,弥额尔还专门解释了一下:
“正常的逃工其实一般不会往塔楼里逃的,真的忍受不了工作,就往防护网外跑、往上层区跑,也就是走我之前说过的两种不愿进塔楼的人的路。
“毕竟,往塔楼跑大概率是会被抓住的,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这种行为的性质,更好像是大学生逃课回宿舍打游戏睡觉一样。我甚至敢打包票,这一个宿舍集体逃工回塔楼,不是睡觉就是在打游戏。对于这种人,就算受到惩罚也只能说是活该。”
话音刚落,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再一次在回荡在塔楼中:
“不!让我打完这一把!就十几分钟、就十几分钟!我不能挂机!再给我一次机会!”
米凯尔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还真被弥额尔说中了,这几个家伙就是在宿舍里打游戏。
萨利昂着头走在最前方,四个军警一人扭着一个逃工走在后头,他们并没有将这四个人带走,而是一路连拉带拽把他们扭送到一楼的楼梯口。
几个军警分别用手铐将逃工们面朝里拷在了楼梯的栏杆上,萨利则是拿出手机一顿操作后将其高高举起,就这么用前置摄像头开始直播起来。
“哈喽哈喽!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又和大家再见面了……啊!听到楼下有声音就知道有好戏看了,这位兄弟你就在这栋楼里啊!”
….塔楼里逐渐热闹了起来,米凯尔一开始还以为那些嘈杂是错觉,可当他抬头才发现,先前怎么也不愿意出来看一看情况的人们,居然很多都打开了房门,趴在栏杆上,吵吵闹闹地看着一楼的情景。
虽然因为加班的缘故,整个塔楼里也就留着四百多人,也并非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但有了先前的死寂作为铺垫,这不到四百人发出的声音倒真好像山崩地裂了一样,震得人脑瓜子生疼。
米凯尔和梅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退入了来时的通道中,在阴影之下观察着事态的进展。
“看来现场的大家都很热情呢!流程各位想必已经熟悉,这一次足足有四个人被抓,够大家玩的了!”
“他在说什么?”
米凯尔扭头看向弥额尔。
“这……应该说也是大家的一种娱乐方式吧?”
“怎么说?”
“两位……啊,以两位的身份,恐怕也没时间设计软件的娱乐板块。简而言之,就是将这些逃工者受鞭刑的模样直播给所有人看。当然,之后还会以录像的形式把这些发到网上。”
“这很娱乐么?”
“……我不好说,但起码观众都觉得很娱乐。”
米凯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也对,就如之前弥额尔所说的,一个逃工在脱离岗位之后,如果选择了去防护网外或者上层区内讨生活,那无可厚非,毕竟前者需要付出勇气,后者需要付出自由。
但逃回宿舍里打游戏睡觉就不一样了。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付出,却还是可以得到劳动一天的报酬,只要不被发现的话。
这对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种伤害。
对于那些交了免役钱在塔楼里休息的人来说、对于那些拖着疲惫的身躯完成一天的工作的人来说、对于那些提着砍刀,别着手枪一头栽入防护网外危机重重的广阔原野的人来说、对于那些出卖了自己连同后代的自由,以获得温饱以上生活的人来说。
这种不劳而获就是最大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