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啊,你是觉者,你说,对于你们这些融合战士,还有我们这些被米凯尔用黑渊白花「赐福」过的人来说,这种长寿究竟是我们身为逐火者应得的奖励,还是身为逆天而行之人所受的绝罚?」
「埃尔文,你听说过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吗?在旁人看来,将巨石推至山顶,又眼睁睁看着它滚落,再回到山脚将其推至山顶,再滚落,如此周而复始,西西弗斯的一生都要被禁锢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劳动中,一定很不幸吧?
「可对于西西弗斯本人来说,他未尝不是幸福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本就是徒劳,他唯一能对这徒劳做出的反抗便是觉得自己幸福。我们也同样如此,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幸福的,那么长生对于你来说便是一种奖励,更何况,我们所要做的,远比将巨石周而复始地推到山上这种事要有意义的多。」
苏摇了摇头,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晦涩难懂,但对于有着数千年沉淀的埃尔文来说,也并不难懂。
但埃尔文依然有疑惑:
「苏,很抱歉,我当然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梅留下的计划的全貌,而且……我们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战胜崩坏,那也是在这个时代,那对于我们自己,真的还有意义吗?」
「你认为它没有意义,那就没有意义。」
「好吧……」
埃尔文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再问道:
「那苏,我再换一种方式,我们这样徒劳的行为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我也不指望知晓梅计划的全貌了,但你好歹给我描述一下,以西西弗斯为例,我们所做的究竟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
「作为你回去和他们闲聊的谈资?」
「呃,咳咳咳!」
埃尔文剧烈咳嗽了两声,其实他并非没有选择,这个时代本不需要太多逐火之蛾的存在,当初基地里留下的有三万人,绝大部分都进入了往世乐土,沉浸在永不会毁灭的过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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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埃尔文来说,他是一个必须要靠新鲜感活下去的人,沉浸在过去虽然每秒,可无法获得新的谈资,对于他来说便是价值的丧失,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死亡。
不过,几千年了,他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埃尔文。」
苏低声说着,依旧紧闭双眼,一步一步迈向了挂着「沙尼亚特」招牌,缓缓打开的大门。
「我们所做的事,前半段与西西弗斯并没有区别。我们也是同样推着一块巨石,将其推至山顶,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它滚下。但我们在下山时会攥起一把土,掘走一块石,那么终有一天,山会被夷平,我们便能顺利地将巨石推过去。」
最后一个音节吐出,也不顾站在原地沉思的埃尔文,苏昂首迈入了颇有些死气沉沉的孤儿院中。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苏也跟着转过身,却并没有睁开眼。
「啧,真是个怪人,你怎么到哪里都闭着眼睛?你是盲人?也不对,你这连个拐杖都不带,下人也不跟着服侍,显然是看得见路的。」
「埃莉诺小姐,你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
苏轻笑一声,早在上一个时代他就已经听烂了这种疑问,他也懒得去解释,只有闭上眼的人才知道闭着眼过一天有多舒服……虽()然他闭上眼时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要感到惊讶?」
埃莉诺给门插上门闩,一步一步逐渐逼近,「上一次在钦察草原,那个一看就和卡斯兰娜脱不了干系的男人手里拿的武器我可不陌生。当初卡莲的父亲使用天火圣裁与崩坏兽同归于尽,神之键本身也被损毁,送去不知名的地方维修,结果这么多年都没送还给卡斯兰娜家族……呵呵,当然,那个女人怕是也不敢用这个武器,她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用天火,改用犹大的卡斯兰娜……」
明明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她依然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挖苦卡莲,足以见得卡莲在她心中的奇特地位——这也与苏在其余世界的观测结果相一致。
但如此一来,他又有些质疑今日来此……究竟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呢?在恒沙计划所观测到的数之不尽的结果中,他曾经见到过一种,仅此一种还算好的结局,他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之所以犹豫,便是因为还算好,换一种说法就是算不得好。相比于让凯文直接执行圣痕计划,这个结局要好很多,但它同样也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它依然要以无数人的悲惨命运为代价,只是相比于圣痕计划,它所要付出的代价要轻微很多,并且能为人类得来,不同于圣痕计划所给予的,真正的跨越终焉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苏没得选,因为他所观测到的那个平行世界并没有米凯尔这一存在,相对应的,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太多的「误差」。
好在世界线也会自行收束,一切还有被导向那个结局的可能性。他今日前来,便是要做出一些修正。
因为以那个结局来看,如今将要发生的一切,才能算得上是「悲剧的起始」。
那么,可不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五百年能观测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呢?当然也可以,但如果在今天放弃将一切导向那种不算太好的结局的努力,那也就是从事实上放弃了这种好于圣痕计划的结果。
他不想要凯文实施圣痕计划,既是因为那种结局对于人类本身太过残酷,也是因为……背负起终焉的权柄,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承受终焉之力造成的撕心裂肺的伤害,再凭借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将其修复……这种普罗米修斯式的结局对于凯文本人来说太过于残酷。残酷的不像是梅会为凯文选择的结局,但又理性地像是梅会为人类选择的结局。
所以,他必须要给出自己的选择,如果做不到完美,那就退而求其次,只要比那最坏的情况好就行——他不是理想主义者,也不是完美主义者,他有作为医师的慈悲,但他同样也有身为觉者的理性。
而且,比最坏的情况好……呵呵,也是,那样的结局,或许就是火种计划能赢来的最现实的结局吧……
当然,就算抛去以上一切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的谋划,他也有必须要来沙尼亚特家的理由——以他对米凯尔建立的人格模型的推断,米凯尔对于沙尼亚特这个他和爱莉希雅血脉的结晶,即使不算十分珍视,也应当不至于完全不顾,说不定就能从这里得到一些关于米凯尔的线索呢?即使事与愿违,也没有任何损失。
不同于他的头脑风暴,面前的埃莉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总之,我不知道你们跟修复神之键的人是什么关系,但想来我的黑渊白花也有很大概率经由你们手……不过的话,说吃惊还真是有一点——仅限于你会亲自把她送来,不要多想!」
「你的黑渊白花?」
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有些无语,又突然有些想笑,不得不说,这一代的沙尼亚特、卡斯兰娜还有阿波卡利斯都有些反常呢。
这个沙尼亚特的姑娘有着阿波卡利斯家族特有的傲慢,那个阿波卡利斯家族的男孩有着沙尼亚特的某个祖先的阴()郁,而卡斯兰娜……
好吧……
苏在内心哀叹一声。
你赢了,凯文,在这一点上,你确实赢了,你的后代每一个都和你一样傻、一样固执。
还和梅一样……不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