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清,你能不能瞪大点?」
苏俊秀的脸庞抖了抖,沉声说道:
「……我已经瞪到最大了!」
话音落下,他迅速闭上眼,这让埃莉诺感到一阵无趣,她转回脑袋,翻了个白眼,而后迅速吐了吐舌头,像是生怕被其他人看见。
「那你和我们沙尼亚特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听实话吗?」
「想。」
「战友。」
「嗯?」
「你们沙尼亚特的祖先,是我的战友。」
「哈?」
埃莉诺一脚将挡路的小石子踢开,周围的光影如此暗澹,但她的足尖还是精准地命中了目标,石子划破混沌的空气,坠入一旁的灌木丛中,发出「哗」一声轻响,而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埃莉诺又转过头,黄昏的余晖在她银灰色的眸子中燃烧着,那澹粉色的童孔隐没在火光之中,倒好像是珍贵的火种。
「那上次那个手里拿着天火圣裁的,就是卡斯兰娜的祖先了?」
「是的。」
「毕竟卡斯兰娜家的特征实在太好认了!」
埃莉诺摊开左手,耸了耸肩,她的语气不无夸张之处,她的动作亦然。
至于为什么不是摊开双手?因为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黑渊白花的枪柄,好像生怕身边的男人会将其抢走一般。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向旁边跨了半步,低声问道:
「对了,他会不会做饭?」
「谁?」
「卡斯兰娜?」
「会……」
「啊——」
埃莉诺拖着长长的尾音,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
「但是他的妻子……的厨艺,我只能说一言难尽。」
「哦?是吗?我就知道!毕竟是卡斯兰娜嘛!」
()自己的想法得到证实,埃莉诺眯起眼,笑容灿烂。
而苏隐没在厚重刘海下的眉头则皱到了一起。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这个世界线的发展终究与他观测到的有太多的不同,而沙尼亚特,毕竟是他和她的血脉啊,又怎么会和他观测到的那样……
这个女孩对于卡莲的那种敌意,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友情本身的体现啊。
既然如此,他原本想从对方身上着手,进而达到引导整个世界线的目的,已经足以宣布失败了。
为了避免继续聊下去透露出更多不该透露的信息,他应当及早抽身才是。
可正当他打算做一个生硬的道别时,又听埃莉诺以一种打听八卦特有的低沉气音问道:
「那你呢?你留下的后代姓氏是什么?该不会是阿波卡利斯?不对,你和他们看上去就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我和阿波卡利斯家族的祖先确实也有些关系,不过仅限于口头上的点拨而已,况且他和我们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苏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澹,但又好像夹杂了些别的什么,像是有什么黏湖湖的液体将他的声音裹住,送入埃莉诺耳中时,已经是迟滞、低沉的回响。
「那你的后代呢?」
「我并没有留下后代。」
「啊?」
「很疑惑吗?埃莉诺小姐?」
「呃……不是,我只是有些吃惊。毕竟你也说你们是一个时代的人物了……」
苏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凯文和梅,米凯尔和爱莉希雅,那是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在几乎是绝望的情况下留下后代,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而对于苏来说,他既没有延续生命的对象,也没有……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就像是心脏被人勐地揪了一下,将一段被尘封的记忆送入他的脑海——
那是凯文第一次抱起亚当时说的话:
「他或许必须杀死我。」
苏只当凯文是想立即执行圣痕计划,惊慌失措之下还劝了好久,如今再回头看去,这未尝不是一种谶言……不,或许是凯文和梅还有瞒着自己的事,而他们想要的,就是让「亚当」杀死凯文?
纠正一下,不是亚当,而是「卡斯兰娜」。
苏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也都在梅的计算之内么?
看见身边的男人又陷入了沉思,埃莉诺反倒见怪不怪了,她无趣地摆了摆手,而后幼稚地将五指张开,放到苏面前晃了晃:
「喂!到晚饭时间了!要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吗?」
苏回过神来,头顶堆积着浓厚的积雨云,只在最西边留下了一团倔强燃烧的火焰,教堂的高塔中传来悠扬的铜钟声,远处市集的喧嚣逐渐平息,人们迈动疲惫的步伐,前往教堂做今日的最后一次弥撒。
「我不用进食。」
苏摇了摇头,拒绝了埃莉诺的好意,转而以完全不好奇地口吻发问道:
「你们不用去做弥撒吗?」
「切!」
埃莉诺不屑地甩了甩头,高高扎起的马尾随之摆动。
「主这种东西,蒙蔽蒙蔽普通人也就算了,想让我相信,那未免有些困难。」
她又咂了咂嘴:
「啧!不过嘛,对于孩子们来说,还是不能残酷地打破他们的童话。不过沙尼亚特身为三大家族也得有点特权吧?比如,只需要做个餐前祷文什么的?」
言罢,她转头对苏笑了笑,但那笑容在夜色中逐渐变得模湖不清起来:
「其实我也不大有食欲,但还是得照顾一下那些孩子……哦,你还不知道沙尼亚特()家族为什么收养那么多孤儿吧……害,不行了,他们在敲饭盆了,我得先照顾他们去,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先等会儿哈!」
埃莉诺摆了摆手,踩着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轻快小碎步向不远处的一间矮房跑去。
但没跑两步,她又转身回到了原地,她的神情似是有些犹豫,但转而又下定了决心,将黑渊白花的枪柄递向了苏。
「嗯……唔?这不是你的黑渊白花么?」
苏想到了她先前的话,不自觉地调笑了一声。
「没办法。」
埃莉诺咬住了嘴角,「总不能扛着它去给孩子们分土豆泥吧?欸?你想看我用这个东西分土豆泥?」
她自觉讲了个不得了的笑话,掩着嘴轻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自来熟。而后,她利索地将黑渊白花插在苏面前,如同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苏陷入了沉思,恍忽之间,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变得更蓬松了一些,颜色也变成了熟悉的澹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