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正坐于鲍宣南侧,闻听敬武公主言语间有不敬之意,便出班揖礼道“公主之言差矣,择用宗室贤善子弟,或教育宫闱,或封建任使。先帝王即位之始,必有副贰,以重宗庙也。异时诞育皇嗣,复遣还藩邸,苟无不妥之辞么?”王莽谏言未绝,司隶鲍宣便出班附议道“贤德公之言甚善!近闻臣僚多以此事为言,大臣亦尝进议陛下,圣意久而未决,然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体者,因为异事,遂生嫌隙之论,此不思之甚也。”鲍宣言罢,河间王刘尚、信都王刘景、御史大夫何武及安阳侯王舜皆出班附议。
刘欣见诸王公皆附此意,一时语塞,便潸然泪下道“朕也知卿等忠言,立储动议,当更俟三二年。乞大母成全!”
太皇太后见陛下虽弱冠少年,却一身病骨支离、风僝雨僽之相,不由一时心酸,悲从中来,亦哀哀对泣道“大母自知,和儿经国不易,若无操持外心,自伐手足,金殿上下,皆以天家马首是瞻,我泱泱大汉,岂无复兴文景之志么?”
刘欣遂伏拜于地,颓然称是,全殿恸哭之声骤起。
望穿秋水水生悲,伊人归不归?绡帷玉钩响零丁,小槽煮酒尽于不言中。鉴映明月月憔悴,揖别相思泪。痴情冢里埋痴情,竹简无字滴漏伴青灯。
自董昭仪嫁入未央宫,亦是尝尽了世间之荣宠。天家先将其寝宫更名椒风,又以椒面涂壁,与中宫椒房同。窗扇、壁带、悬楣、护槛皆以沉香及檀香木制成,又置青铜钟磬,帷纱坠玉璋玉钩及珊瑚饰物,忽闻一袭清风来,清脆悦耳,香飘十里。
然自打入得宫门,却从无侍寝之幸,新婚之喜骤凝冰霜。皇帝呵护依然如故,大到金爵玉饰马蹄金,小到月例所忌何物,皆面面俱到。后闻得宫婢内侍咬耳之语,方知夫君无床第之私能,顿觉天旋地转,如坠深渊,寒夜涴檀痕,白昼酒浇愁。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却似一枕黄粱,猝然成空。昔日居宫高高在上,今日方觉羞惭无地,愧不及人。直至上林苑校猎之日,方知人间尚有刻骨之念想,难寐之虐情。
只因天家宠溺董贤,便诏令将作大匠于北阙下为其营造府邸,因制同宫殿,便有前殿后寝四门相对,气势恢宏。是日秋雨初晴,别宫校猎,董昭仪闲暇无事,便坐辇回府探视家母。董昭仪见府邸尚未完工,便差监工郎官阁前问话。
来者年龄尚轻,头戴樊哙冠,身穿重黄沙毂禅衣,近前便行肃揖之礼道“都尉骑下郎官甄寻,祈娘娘万福千秋!”昭仪见其眉如翠羽,肤若白雪,齿似含贝,唇象薄月,心中不由隐隐一痛,脸颊飞红,遂别过脸去,箕踞于竹几之上,方泠泠问道“何时竣役?”甄寻恭手回道“若无差池,当于翌年六月清结。”昭仪甩袖欲退,忽觉心中惶惶不平,怅然若失。掩袖回眸,见公子赫然一笑,似于夜幕中奔袭多年,终是攀至登天之梯,云梯尽头光曜之处,便是葵藿倾阳之广寒月宫。
昭仪于后察访得知,郎官甄寻乃长兄董贤手下一近侍中郎,秩比六百石,吏事精明而备受青睐。其叔甄邯乃丞相孔光之婿,外放斄令;父甄丰初为泗水相,后迁三辅左冯翊,索“任子令”与儿子甄寻谋得郎官差事。此后昭仪又还邸多次,见甄寻办事臻于至善,励精笃行,便于兄长面前多次进言,方迁甄寻于椒风殿前门做郎中户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