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院外的月亮很是明亮,但照进堂屋里的月光并不多,我即便瞪大眼睛,也只能大概看得清王先生身影的轮廓,所以我很是好奇,他王先生到底是怎么准确无误的将这些篾条给二次划开的。
要是换做我,斧头能不能对准篾条都还两说。
王先生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所有篾条都划好,然后他就抱着这些东西跑到了堂屋的东南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开始在这些篾条之间捣鼓着。
我一开始看得一头雾水,可随着他手中那玩意儿渐渐成形之后,我就意识到,他这是在扎纸人。
果然,等他把纸人的骨架扎好了之后,就开始往骨架上贴纸,最后还用墨斗在这纸人的腰上弹了一圈,就好像是给它系上一条裤腰带似的,看得我有些心慌。
而就在这时,王先生抱着这个纸人走到我面前,一把将吴听寒的判官笔塞到我手里,然后指了指他手中那个纸人的眼睛,示意我用笔点上去。
我这才发现,王先生手里的这个纸人,虽然五官都画出来了,但眼睛却只有眼眶,并没有眼珠。
王先生这是要我给纸人点睛。
知道他这个意图后,我瞬间就懵逼了。因为我看见过的纸人,都是没有眼睛的,据说是纸人不能点睛,否则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他王先生身为匠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才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我给纸人点睛?
我疑惑的问了一句,但王先生的态度很坚决,再一次指了指我手里的画笔后,又指了指纸人的眼睛,神情很是严肃认真。
见到他这样,我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按照他的指示,在纸人的眼眶里各点了一下。
我刚点完,王先生就一把将判官笔夺了回去,然后吐掉嘴里的铜钱,对我讲,今天晚上你就抱到这个纸人睡。
抱着纸人睡?开什么玩笑,但凡是个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吧?
我惊恐的问,为什么?
他讲,哪有啷个多为么子,喊你抱到你就抱到,屁话莫多。
我讲,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讲,不想死就抱到纸人睡,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闻言一愣,随即急忙点头,讲,我倒是想说不够,但我不敢。
他冷哼一声,讲,那不就得咯,那啷个多屁话。
说完之后,他就让我躺下,然后把那个纸人放在我身上,让紧紧抱着。
确定我抱紧了之后,他讲,一会儿不管看到么子,都不要奏声(出声),晓得不?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下意识的问他,一会儿我会看到什么?黑人不?
他讲,一会儿你就晓得咯。要是不想看到滴话,你最好快点睡着。
讲完之后,他就转身出门去了,而且听脚步声,似乎还朝院子外面走了去。我知道,他这是要去给陈谷子院子里那隐刀门神续清香去了。
我原本就怕得要死,现在被王先生这么一弄,我更是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特别是他最后那句话,明显是说一会儿我要看到的东西很吓人。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就这样,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院外的情况,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把我吓个半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睡没睡着,反正感觉在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后,我全身就好像被电击一样,瞬间清醒过来。
难道那个纸人又来了!?
我第一时间闭紧嘴巴,生怕自己会因为惊吓而发出声音。
院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频率比之前要快上不少,显然是敲门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而没多久,我就听到‘哗啦’一声,是院门被推开,铜环门锁绷直的声音。
我不知道王先生什么时候把院门又给锁上了,但我现在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推开了我家院门。
紧接着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小时候从院门钻进钻出的时候,衣服与门沿摩擦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但绝对没有这么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咚咚’声。
这声音很有节律,每两声之间,都间隔一秒,就好像是心跳一样。而且,我能清晰的听出来,这声音,距离我这房间,越来越近!
“吱~”
房门被人推开,我微微侧过头,就看见地面上,有一道长长的人影,那是堂屋里煤油灯的光照射出来的。随着煤油灯的摇曳,那道影子在房间里东摇西晃,诡异的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咚!”
一声传来,我看见那人影一起一落,看上去竟不像是在走路。
“咚!”
又一声传来,那影子距离床边越来越近,堂屋的煤油灯光,已经快要照不出它的身影。
“咚!”
堂屋里的煤油灯终于停止了摇曳,而我也终于看清楚那投射在地面和墙壁上的人影。
不知道是因为角度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人一直低着头,所以导致我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平整的肩膀,并没有看见它的头。
而就在我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影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一连‘咚咚咚’的几声,瞬间就跳到了我床旁。
而此时,借着窗外那幽幽的月光,我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是一具没有脑袋,没有左腿的黑白纸人!
难怪我只看到一个平整的肩膀,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头!
难怪它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因为它只有一条腿,只能通过跳跃的方式行走!
那一刹,我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双眼紧紧的盯着那无头纸人,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幽幽月光下,我看见,那无头纸人倾斜身子,伸直双手,不偏不倚的捧住我身前的纸人脑袋,嬉笑一句:嘻,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