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哈子的问题就引得大家深思,见到陈有为的尸体有变,谁都没有回答,而是相互对视一眼,便急忙跟了上去。
我一边走一边给张哈子讲现在的情况,张哈子听了之后,原本跟着我们走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我没问他为什么停下来,而是径直走进了屋子。然后就看见陈有为的尸体自己解开了被卷起来的长轴画卷,然后沿着墙壁缓缓摊开,直到露出他家的院门,他才停下。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我们面前。等我们走过去看的时候,就发现画卷里多了一个穿着寿衣的老者,正一步一步朝着村子后山走去。
直到这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们都知道,他这是要回到坟里去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走出屋子,看着张哈子,讲,你早就知道他会回到画里,所以才会停下来不进去?
张哈子讲,他陈有为一生滴执念就是让自己滴孙子成为一个真正滴阳人,就算是死老,这份执念也哈到。所以陈恩仁魂飞魄散之后,他自然会继续之前滴执念。
干这一行久了,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也会看见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人性。
我见过身死之后,因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仍以行尸状态存世的单亲妈妈,以至于身体腐烂变臭被邻居报警才找到我;也见过为了得到所谓的永生,利用人胎鬼仔不断轮回的狠心父亲……
这一次,也见到了甘心隐忍几十年,只为了去完成一个虚无缥缈梦想的慈祥爷爷,和为了让自己变成阳人,就残忍屠村甚至打算抢夺儿子唯一生的希望的父亲。
五年来,即便已经见惯了这些种种人性,可再次见到陈有为在画中一步一步蹒跚前行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中一阵悸动。
张哈子突然开口讲,我们可能错怪陈恩仁老。
我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问他,哪里错怪了?
他讲,他一开始滴计划就是你滴脸,并不是要抢他儿子那唯一滴生滴希望。
我再问,为么子啷个讲?
他讲,因为他一直生活到陈有为滴梦境里,那他肯定看得到他爹老子滴想法,也肯定晓得他爹老子滴所有努力,从一开始,就都是竹篮子打水。
张哈子顿了顿,然后侧过头来‘看’着我,讲,既然晓得是一场空,为么子他哈要阻止他爹老子瞒天过海?
说实话,这个问题把我给问住了,把刚走出来的吴听寒和王明化也给问住了。
张哈子继续讲,我们当时到梦境里头滴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看来,他一开始滴目标就是你脑壳上滴这张脸,根本不是要针对陈寺青。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恩仁一开始就是针对我这件事后,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发自内心的替陈寺青感到开心。我甚至很像现在就跑进去,告诉陈寺青,他父亲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丧心病狂。
但张哈子却拦住了我,讲,你要是现在告诉他,你觉得他会开心迈?
我闻言愣住了,然后看着院子里那一滩漆黑的血渍,原本开心的情绪瞬间湮灭。
的确,如果这个时候告诉陈寺青他父亲的事,陈寺青或许也会喜极而泣,但他肯定会追问他父亲的下落,到时候该怎么说?说他父亲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巨大落差,完全有可能把一个正常人给逼疯。更何况还是陈寺青这种才受过巨大打击的人,估计更容易崩溃。
但我不明白的是,陈恩仁为什么就确定,我一定会来这里?要是我没来,他还怎么把我们陷进他的梦境里,又怎样拿到我的脸?
张哈子讲,这你都想不明白?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对我讲,就算你不来,他也会去找你。因为你们有同一张脸,他要找到你哈不是坛子里取粑粑,轻而易举?
好吧,我忽略了陈有为死后,他就变成了陈有为这件事。即便陈有为的尸体很快就会出现尸斑甚至腐烂,但只要穿长衣长裤戴上帽子口罩,就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老司城,路上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当时在其它地方,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最多也就一两天的事,绝对能在尸体彻底腐烂之前找到我。
不过一想到就算陈恩仁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成功的弄到了我的脸,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一直生活在梦境里,现实生活中连个朋友都没有,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也都没了,活在世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他能忍受那无止境的寂寞孤独?
张哈子听完我的话,看了一眼屋子房门,讲,他做啷个多,应该也不是为老他自己。
我问,啷个说?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讲,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顺利拿到你滴脸,变成一个真正滴阳人后,陈寺青会啷个样?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不过我从张哈子的字里行间里,听出了他对陈恩仁态度的转变----之前在梦境里的时候,他说陈恩仁是在‘偷’我的脸,但这次,他说的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