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心下了然。
这是要借他的口,免了那个小丫头的责罚,做给其他人看。
可若他故作不知不顺裴晏舟的心思,也不晓得会不会惹得一贯冷清的人脸色难看。
一想到裴晏舟那张脸可能会染上暗色,露出一副想说又不愿直言的模样,三皇子只觉得颇有兴味,下意识便想调侃几句。
似乎回到了曾经没有权势羁绊的日子,一群人在老先生面前写策问时,满是纯粹。
两人的步子慢了一些,三皇子虽好奇打量着宋锦茵,却一直未开口提起与她有关之事。
余光中裴晏舟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快要没了耐性,他佯装不知,还侧头问了一句。
“晏舟适才说的字画,可是那几位名家所作?”
一声“是”明显添了几分压抑的不满。
三皇子顿觉好笑,突然就想起裴晏舟适才说起叶家时的寒意。
想来前些日子他在朝堂上对叶家的打压,也颇有些公报私仇的意味。
思及此处,一直谋划着朝堂社稷的三皇子神色舒展,没再折腾,真心实意地朝着地上的人抬了抬手。
有私心的裴晏舟,才该是个让人放心的正常人。
何况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趁着裴晏舟在意时顺手帮一帮,既不费力又拉拢了人,实在是件划算的事。
“说起来,你这脾性,也该是要改一改才是,这等寒凉天,如此责罚一个婢女,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见裴晏舟紧抿的唇松了松,三皇子眉梢轻挑,摇头失笑。
“来人,将这位姑娘扶起来,适才她茶煮的手艺甚好,本皇子吃得尽兴,再赏!”
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赏,目光纷纷落了过来,有些鲜少来竹雅院的,都羡慕起地上那道羸弱身影。
似乎没人记得,在这话之前,宋锦茵已经在这寒凉的天里,受了怎样的责罚。
“是,三皇子殿下。”
一直在陪着宋锦茵的碧玉上前两步,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主子,俯身将人扶了起来。
饶是隔着厚实的裙衫,碧玉也还是感到了面前姑娘身上,被风吹出的凉意。
“奴婢多谢三皇子赏赐。”
站稳身子,宋锦茵忍着后腰旧伤处的不适行礼,膝盖有些发软,还有针扎般的疼痛。
她咬了咬唇,一点点地屈膝福身,声音维持着温婉,没有旁人瞧见贵人时那等见不得人的心思,坦荡之下,将规矩做到了极致。
“能给三皇子和世子煮茶,是奴婢的福气。”
这一刻她被冷风吹得神思清明。
不愿去瞧裴晏舟深沉的眼,似突然有了以往她不屑一顾的卑劣,想要借着面前的一切,从这摊浑水中起身。
她知道,只要眼前这位难得一见的皇子多在此处站上一站,欲拉她下水的人就会多些掂量,这事便不会轻易再扯到她身上。
前面的两人看着她,一个目色沉沉晦暗不明,一个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你这规矩倒是行得不错,不愧是晏舟身侧的婢女,起来吧,你手艺好,赏也是应得的。”
顿了顿,三皇子又添了一句:“改日若是得闲,本皇子再过来好好品一品你的手艺。”
宋锦茵的心随着这话落回了原处。
她又朝着二人行了个礼,对向裴晏舟时,目色又回到了之前的淡漠和平静。
三皇子这一趟过来,应当同裴晏舟有关。
只是宋锦茵明白,她感谢裴晏舟的手下留情,同她与裴晏舟之间生出的鸿沟和裂缝,没有一点关系。
疏离与感激从来不是能绑在一处的东西,互相抵消不了任何。
她不会不识好歹,但她也绝不会自作多情。
退下时,正好碰上领着许将军来接人的王管家。
许将军迈着大步气宇轩昂,身姿挺拔,颇为壮硕。
瞧着王管家面上似松了口气,宋锦茵想,有了三皇子这话,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许家,想牵连,暂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宋锦茵侧了侧身子,垂头等着贵人先行,却见许将军的朝靴停了停,有打量落下。
不似国公爷看她时的阴冷目色,虽有高位者的压迫,却不会让人心生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