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和强大不复存在,裴晏舟像是深秋的枯叶,难见风华二字。
“晏舟,这大火来得突然,且天灾这等事......”
林景修喉间动了动,许久才发出劝慰之声,只是声音干哑,亦带着沉重。
“谁也不想落得如此局面,想必她也......”
“她还活着。”
简单几个字,让周围的人猛然一惊。
裴晏舟依旧没有看向旁人,也没再开口,他只是想起了他母亲离开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跪得笔直,像是被弃于这世间的一缕魂。
四处都是吵闹和遮掩,可他亦是什么也听不见。
唯知晓宋锦茵跟着跪在他旁边,哭到泣不成声,小心喊他晏舟哥哥,同他道歉,说她没有和她娘串通,亦不是故意阻了那最后一面。
那一刻他才突然有了意识,他想,他怎么能真成为一缕幽魂?他该要报复,该要踏平里头所有的虚伪。
后来他凭着恨活了过来,而将宋锦茵留在身侧,也不过是为着提醒自己,有些事永远都不能忘。
可这一留,宋锦茵便在他身侧待了八年。
直至今日,她才带着宁死的决心,用这么一场大火来告诉他,她不想留了,她要离开。
不同于上次的逃跑,这次,是绝不回头的与他划清界限。
裴晏舟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悔意。
下一刻,在废墟里探查的人出来,禀报着同样的事。
“世子,小的们反复查看,确实并未瞧见有尸首的痕迹,想来,在大火蔓延前,姑娘便已经逃了出去。”
“锦茵丫头......”
王管家亦是难得失态,老眼红了一圈,“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只是这火势较大,小的们一心都扑在了这上头,不知锦茵姑娘何时离开的此处,也不知......”
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厮,听见世子这一称呼,心里猛然一颤,而后突然就忆起了适才的事。
他不想丢了如今的差事,更怕往后若是将人寻回,会让他惹上贵人,担上罪责,一番斟酌之下,小厮终是鼓起勇气去到了前头。
“老,老爷,小的是角门守夜的,适才,适才小的见到一女子从那头跑了出去。”
“可瞧清了模样?为何当时没追?”
王管家见世子站在原地,目色颓然,眸底残留猩红之色,不知在想什么,只手中紧握着一枚玉佩,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
王管家只得上前,接过了话头。
不管如何,只要锦茵丫头活着,一切都才有盼头。
“回,回贵人,小的当时跟着追了出去,只是那位姑娘身形瘦小,跑进巷子后太灵活,小的怕跑开太远,被巡街的官差盯上,又或是让院里遭了贼,这才回了转,只是当小的准备喊人去查探时,刚好听到这头走水的消息,便被,被叫来帮忙......”
听了这话,王管家虽有担忧,但终是松了一口气。
那离开的瘦弱姑娘,除了宋锦茵不做他想。
只要她活着,就算是千方百计地逃,也好过成为一具尸首,让世子失了理智,陷入疯狂。
“那便去追。”
就在众人以为裴晏舟不会开口时,他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是干涸了的枯井,了无生机。
“派人封锁城门三日,三日内,百处地界,禁军和我所有玄卫,挨家挨户去搜,不可放过任何一处。”
“晏舟不可!”
林景修脸色大变,出声制止。
封锁城门,私自调兵,供出玄卫,哪怕他是裴晏舟,也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动静下全身而退!
“你想落一个谋反之罪不成!”
裴晏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
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在战场上,在朝堂上,他已经数不清去了阎王殿待了几次。
可他从未有过慌乱。
唯有这一次,他想,谋反之罪也好,收回兵权也罢,都抵不上他寻回一个宋锦茵。
这次他会好好对她,也只想好好对她。
这一刻,裴晏舟似乎瞧见了他的母亲。
他母亲站在不远处,这么多年来毫无变化,依旧笑得和煦温柔,仿若能抚平一切的温暖春风。
“你还是将人家小姑娘吓跑了?”
似有混沌的声音传来,将周遭的一切覆盖。
裴晏舟再忆当年,冰冷神色彻底碎裂。
他又一次悔了。
那时他母亲责备他惯爱冷脸,说身侧好不容易多了个爱笑的小姑娘,让他切莫委屈了这个妹妹。
可他好像极少对宋锦茵温和。
甚至在她还追在他身后唤晏舟哥哥时,他也从未,真正应过她一次。
“母亲。”
裴晏舟唇瓣动了动,心口又一次被什么狠狠抓住,传来阵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