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自从守着这小姑娘开始,他便没在她脸上瞧见过多少次红润。
“锦茵姑娘,有一句话,作为大夫,我还是想同姑娘说一说。”
宋锦茵送人的脚步停下,将手中新拿的金豆子递了过去,安静等着人开口。
“世子的身子近来一直不好,自姑娘离开后,世子夜里再难安眠,伤口也反反复复,时不时还会发热,就连痊愈的那些,一日劳累久了,内里也会偶有疼痛,尤其是阴雨寒凉天,可世子只字不提,整日里挂心的唯有姑娘一人,可若这样下去,世子的身子,终有一日会撑不下去。”
“宋辞不懂,木大夫说这些是何意。”
“我只是想劝劝姑娘,世子已经为姑娘做到如此地步,姑娘不如也挂心挂心世子,往后这日子过好了,姑娘同孩子也能轻松些不是,更何况世子到底不同于其他人,姑娘跟着回去,也必定不会再是以前的丫鬟身份,又何必僵着不肯低头,看着世子的身子一点点垮下去。”
宋锦茵唇角笑意停下,垂眸看向地上沾了黄泥的路。
孤零零延伸开一条,承载着无数人踏过的脚印,可至于这条路还结不结实,从来都无人在意。
余光中是仓凛抱着东西进了小院的身影,她索性便抬起了头,想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我在竹雅院伺候时,夜里也难以安眠,碰上阴雨天,膝上亦是疼得厉害,时不时还要喝一些难以下咽的汤药,以至于腹痛难耐,可这药不能停,因为要为着世子后院的清净。”
“我当时并没有同旁人说起,因为我知晓,能救我的,只有大夫。”
“如今前有林家少爷,后有仓凛大哥和木大夫,时不时便说上两句,我若不愿意,可会被当成不识好歹?”
宋锦茵的眼睛隐隐又有了雾气,这一开口,嘴里也开始疼得厉害。
直到她将手抚上小腹,心中那股突来的委屈才稍稍消散。
“你们每个人都要来劝我,让我顺势低头,可从来都不是我让他带病来寻我,也不是我要见他,你们为何不去劝你们的世子,让他回他该回的地方,去做他该做的事?”
宋锦茵到底也是刚刚想过寻死的人。
心里气急,绝望本就未散。
眼下旁人都在替裴晏舟说话,甚至连绣坊的莲香,偶尔也会无意识地劝上一句。
而她活到如今只落得孤独一人,无一人替她开口,也无一人在意她的处境。
她眼眶一时间酸涩得不行,干涸的眼泪隐隐又有了溢出的迹象。
宋锦茵始终想不明白。
她并未有过多少贪念,心中追求的,也不过是那些松散的自由日子,可她不知,裴晏舟为何要紧盯着她不放。
明明她已经受了很多本不该她受的苦,说起来也足以抵消曾经的过往,可好像在裴晏舟的眼里,怎么都不够。
仓凛踏进院中。
听着这强压下哽咽的声音,想起隔壁不发一言的主子,心里一咯噔,赶忙朝着木大夫使了个眼色。
他再迟钝,也知眼下不是相劝的时候。
尤其受了委屈的,确实是眼前的姑娘。
“锦茵姑娘莫往心里去。”
仓凛接过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木大夫医者仁心,见姑娘身子虚弱,免不得就想操些心,至于主子那......”
仓凛张嘴动了动,而后压低了声音,苦笑道:“主子身子无碍,只是要养些日子,以免往后......”
“我知晓木大夫是好意,今日劳烦几位。”
宋锦茵打断了来人的话,而后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很痛。
所以裴晏舟以后的那些事,不值得她开口。
“是我等思虑不周,姑娘好生休养不必说话,这是给姑娘买来的炖汤,姑娘想法子喝上一些。”
宋锦茵摇了摇头,重新将食盒放回了他手上。
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也不再关心推拒间会不会被人瞧见,惹来旁人猜测。
仓凛心里一沉,担忧渐生。
眼前的姑娘眼圈还泛着红,但明显没有能商量的余地,神色也比之前要冷漠了几分。
这意味着,他此刻就算拿翠玉等人来说事,也换不回她半点停留。
她已经铁了心。
宋锦茵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送客二字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仓凛实在没法子,只得同木大夫几人离开了小院。
木门边的地上还有些许血迹,许是要落场大雨才能洗干净。
仓凛看得心揪,却也清楚,此事怨不得里头的姑娘半分。
“哎,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人满脸愁绪,仓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说起来,锦茵姑娘已经不再是府中婢女的身份,当真要同旁人有来往,主子还真管不到她头上,更别提直接闯进人家院子。
可感情一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就像他们这些人一直以为,向来清冷的主子心中只有复仇和朝堂,绝不会将这红尘之事映入眼中。
可偏偏,越是高傲的人,在爱中低头时就越诚恳,也摔得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