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晏长风对宋国公的了解,他应该会舍弃裴钰。
大家族的家主首先要以家族利益为主,何况他是上过战场的,战场厮杀最忌讳感情用事,他不是只有裴钰一个儿子,可宋国公府只有一次存亡的机会。
果然,宋国公从宫里回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他一贯意气风发,可这日却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儿,无端沧桑起来。
国公爷认了命,府里上下就都默认世子即将完蛋,做好了给他收尸的准备。
第二日,宫里传来了裴钰将被秋后问斩的消息,阖府上下如丧考妣,府顶乌云罩了足有三层。
有愁就有欢,裴安见大局已定,找晏长风邀功,“恭喜二嫂跟二哥。”
晏长风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何喜之有?”
“二嫂何必明知故问?”裴安如今说话也大胆了起来,“二嫂不敢出面当这个恶人,我便来当了,为二哥二嫂做些事也是应该的,但二嫂装作不知道我就有些伤心了。”
晏长风就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四弟要没所图,谁还能逼你去做这个恶人不成?”
“谁也不能无事献殷勤,自然是有所图。”裴安说,“但绝对不是二嫂想的那样,大哥作为世子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只希望将来二哥二嫂能念我一些好。”
晏长风不上他的套,“第一,你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第二,我做不了文琪婚事的主,四弟没必要在我身上费功夫。”
裴安拱手讨饶,“二嫂真的误会了,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是自己争取,靠别人说和也怪没诚意不是吗?”
晏长风狐疑,裴老四怎么突然这样自信?好像他娶姚文琪已经十拿九稳了似的。
不过裴安那边她不太担心,外祖母跟二舅舅不会同意这门亲,她倒是更担心裴钰那边出什么变故。
裴钰一日不死,就一日不能叫人安心。秦惠容这女人太淡定了,她不该这样淡定,就算她是秦王的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利益,裴钰没了,她这个世子夫人就什么都不是,她不可能甘心什么也不做。
可偏偏秦惠容安分守己,除了给夫人老夫人请安,她连院门都不出。
这日夜里,睡梦中的晏长风忽然被一阵鸽鸣声吵醒——她对鸽子熟悉又敏感,即便是发出极小的声音也能察觉。
她倏地睁开眼,打算出去看看是不是自家鸽子,可起身时却不防被腰上的阻力给绊了一下,又摔回了枕头上。
她叹了口气,去掰箍住腰的胳膊。
自从裴二搬回来后,这货就在狗皮膏药的路上撒蹄狂奔。白天醒着的时候眼神黏如浆糊,恨不能天长地久地粘在她身上。夜里睡觉时整个人都是一团浆糊,撤掉了中间的隔帘不算,还要贴在一起,只差睡成连体婴。
“怎么醒了?”裴修贴着她后脖颈,声音慵懒。
他一向睡眠很浅,唯独这两日睡得极好,只要怀里的人不动他就不会醒。
晏长风掰他的手却被反握住,她无奈说:“我听到鸽子声了,得出去看看。”
“是你的吗?”裴修松开手,也跟着起来。
“可能不是。”晏长风匆忙披了件披风便跳下床,“我听到的声音似乎是飞走了。”
她跑到院子里,朝着鸽子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裴修顺着她的视线皱眉,“是秦惠容。”
“非常有可能。”晏长风预计秦惠容这一两日必有动作,“她肯定要捞裴钰一把,十一表哥说裴钰的价值是打仗,鸽子飞去的方向是西北方,你们玄月阁的人能跟上吗?”
裴修吹了一声口哨,立刻从暗处冒出了两个人来,他跟两人低语几句,那两人又立即转身离开。
晏长风惊了一下,“他们一直在附近?”
裴修牵着她的手进屋,说:“一直都有人守着。”
晏长风开始对裴二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什么地位的人才会有人一直保护?
“你不会是阁主吧?”
裴修朝媳妇儿微微颔首,“是,阁主夫人。”
晏长风:“……”
“这么吃惊吗?”裴修屈指刮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睡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晏长风知道裴二的阁主身份是怎么来的,她可能会感到一丝恐惧,因为她以为算是熟悉了的人的另一面完全是她想象不到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想的是裴二应该真的是老阁主的儿子,不然为什么会把玄月阁交给他呢?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去探听消息的玄月阁兄弟就带回了信鸽传递的信。
裴修用手指展开看了内容,然后递给了晏长风。
“啊,十一表哥真是料事如神。”晏长风仔细看完了每一个字,又还给裴二,“你打算怎么处理?”
信上写:两日后,攻。
信传给谁不知道,从哪里攻也不知道,如果不是盛明宇料事在前,晏长风几乎想不到是要发动边境战争。
裴修想到了大长公主,反问:“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当初,晏长风嫁给裴修的条件,或者说任务,就是要取代裴钰。眼下他们这一层目标没有变,但是立场变了。
晏长风不论心里偏向谁,表面上还是要以太子利益为主,而裴修却是要以蜀王为先。裴修先征询她的意思,是尊重。
晏长风想了想,如果这信原封不动地传过去,信到两日后北疆犯境,那圣上很可能会被迫重新启用裴钰领兵北征,对她跟裴二夺取世子之位没有好处,也就没办法跟外祖母交代。可如果不让消息传过去,秦惠容就会免于惩处,也就抓不到秦王的把柄。
另外,她觉得裴二跟蜀王很可能会趁边境起兵做一番布局,所以他才会先征询她的意见。
她看了眼裴二,这人一点纠结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早有了什么两全的决断。
晏长风:“我在想,秦惠容会拿什么条件跟北疆合作,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秦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