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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许愿池后，玄微做回了乌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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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原型毫不打眼，在闪闪熠熠的硬币堆里像是一块不知被谁撂这的破石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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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有着许多漂亮的同族，比如花纹如羽翅般繁复的玳瑁，背部像是岩浆蔓延的火焰龟，壳上铺满星星的放射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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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的壳是暗灰色的，嶙峋斑驳，山石一样的质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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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常有妖怪把他误认成一只鳖，玄微往往会气急败坏地问候他全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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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此刻，几个没长眼睛的凡人就立在池边对他评头论足，指指点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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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乌龟还是王八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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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有这么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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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鳖吧，但是嘴巴又不太像，甲鱼的嘴不是会比较尖吗？它嘴巴很圆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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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好丑啊，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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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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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你们扔钱颇多的份上，本龟爷爷不与你们多计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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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条斯理地划拉着短小四肢，劈开了一条金银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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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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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硬币狠狠敲到他壳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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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孩惊呼：“哇，我扔到乌龟了！我的愿望会不会马上就要实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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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周边游客纷纷效仿，往玄微身上丢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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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中，就会抛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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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天降硬币雨，玄微眼前都是迸溅、闪烁的金属光晕，他受宠若惊，只想把背拱得再高些，尽情接受这份铜臭洗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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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妈妈似乎看不下去了，劝阻道：“你这样扔，龟龟会疼的，动物花草都有生命，佛家重地，更不能不尊重它们，知道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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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疼？你是我的代言人？玄微只恨此刻不能讲话，要压抑住大呼小叫的欲望。他只盼着这场雨再猛些，再强些，如狂风，如海啸，最好砸到他撑不住身体，在金山银山中窒息而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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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那位老妈了的话起了感化作用，小孩停了手，其余人也揣袋相继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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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管闲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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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陆晅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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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陡然闪到玄微脑中，他回到寺里已有一周，偶尔会记起他。毕竟他是他交往最深的一个人类，所以会有点儿特殊，也有点儿难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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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仅仅只是，有点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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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寺庙里人少了些，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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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照得水底有了温度，玄微眯起眼，准备打个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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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水波纹荡漾，晃着他眼睛，玄微顺势把脑袋缩进壳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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壳里很吵闹，每一颗钱币都在呐愿，有孩童叽叽哇哇的尖叫，也有男女婉转悲戚的衷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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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聚气凝神，阻隔掉这些喧嚣。他确实可以听见，但也不代表他要去体谅和实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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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撒钱祈福的凡人多数敏感迫切，对上苍怀抱不切实际的期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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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还有栏杆上的同心锁，树杈间的红丝带，恨不能当墙纸一样贴满家中的符纸与御守，都是凡人称之迷信却又趋之若鹜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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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钱想换到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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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不尽的财富？天造地设的结缘？蒸蒸日上的基业？经年不衰的肉/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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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仙家会做这等亏本生意？心诚则灵，不过贻笑大方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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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视线在钱币上熟练地游走查点，直到看见林茵送他的铜板，他才顿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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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铜币在他收藏妥帖的珍品里并不突出，想起那晚的事和狐女悲戚的眼神，玄微凑近，又把里面的愿望听了一遍，他没弄错，还是那个年迈枯朽的老头声音，“后世平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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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迄今都无从得知，狐女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介凡人的临终遗愿，甚至被牵绊至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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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玄微的困惑有了解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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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女又来找他了，这次他换了个人附身，还是个男人，不修边幅，周身都是酒气，应该是宿醉未归，平常又消沉低落，所以周身元阳不足，被他捡来当载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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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点上，人、妖、神并无二致。如果自甘堕落，被天地遗弃是迟早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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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女的灵气又弱了许多，仿若一缕青烟，风一吹，就会散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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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池边呼唤玄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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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本想装作不识，无奈他又在岸上抹眼垂泪。一个胡了拉渣的男人对着一方清池嘤咛啜泣，难免有些吸人眼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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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身份泄露，玄微用灵识给他传话，亥时再议，并给了个隐蔽地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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