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的有些早，我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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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啐道：“该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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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劝：“老苏很爱你，只是用错了方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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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们都戏称陆晅外公为老苏，但他并不老，相反还比他们晚一级，是二人学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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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世显赫，父亲是当地民生银行的理事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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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夏二?人的父亲都是行内职员，因?而三位小辈也?走得很近，苏云忱苦追顾秀岚许久，才博得这位才貌俱佳的学姐青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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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园里，顾秀岚三个字，是风光无限的代名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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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历史变迁如按下快进键，时代的车轮无情碾压过所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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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翻身为主，有人虎落平阳。苏家没落，金镶玉沦为阶下尘，这段天作佳话也?被一地鸡毛覆盖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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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往昔，皆惋叹。顾秀岚冷哼：“你就别再为他这个人讲话了，我知道是他唆使他老头暗地里做手脚，给校方施压，给你家施压，教办那边才临时将名额换给你。他苏云忱，能追到我，却没半点自信，生怕我远赴重洋给他戴绿帽，使这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到死都瞧不起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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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一时无言，末了才说：“你都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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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道：“生完兰序，他就告诉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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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风轻云淡，可夏贞清楚，这当中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不甘，苦楚，憋屈，愤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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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位老朋友，是个天生的斗士，歌喉嘹亮，声音高亢，文字里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呐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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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是这个他，在真相大白后，却沉默地接受，岁月是把利刃，削平了他的全部棱角。他形态全无，成为一块卵石，陈铺在公园小道上，无人愿倾身细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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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一直沉默不语，顾秀岚下意识去看他，他发觉他已经泪流满面：“你怎么还这么爱哭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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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都不知道自已在落泪，他连抹好几下脸，惭愧到极点：“都怨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你成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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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瘪了瘪嘴，压抑着情绪：“是啊，怪你，我的至交好友不告而别，我丧失出国机会，文章都不想再写，我那时可真以为是你抢了我名额，心里要将你恨透恨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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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哽咽着，断断续续往外艰难地冒话：“我父亲跟我说了之?后，给了我一张船票。我本可以不走，放弃这个名额，是我太自私，是我对不起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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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那时过得并不好，父母给我说了亲，不让我再学，说要节省下来给弟弟自费去香港念书，我真的很羡慕你，甚至嫉妒你，你知道吗，秀岚，你那么好，你身边人也都对你也?那么好，我们明明家境相仿，可你却光芒万丈，有着开明的父母，有着深爱你的优秀男人，你是个天生的公主。无数个夜里，我都在期望，能有你一半好我此生便知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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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掩面，心里话如止不住的泪，一股脑往外倾吐，他泣不成声：“是我……是我把?你的失望痛苦当做跳板，我本以为，哪怕没有这个官费名额，你将来也有的是机会可以走出去，可以过得很好，可以当个人上人。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机遇，我没想过，会?造成这种局面，让你受困，我太悔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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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注视着他，鼻头酸胀，他强作轻松口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我难道不知情？所以我都对外讲，是我把?名额施舍给了你这个可怜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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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又哭又笑：“那你为什么不写了？我托人买过好多回国内报纸，却再也?看不见你文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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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写，是因为没人给我审稿了，我信心全无，我的书要经由你过目，才敢给更多人看。可我的好朋友离开了我，我灵感枯竭，《并蒂》是我们共同的作品，一朵花被折走，另一朵哪能独活。我再努力开放，身边都杵着个枯茎断枝，这株花哪能好看，我自已都觉得不好看，遑论他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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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已没办法再创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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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倔强地抿了下唇，“那阵常有人问，后来我儿了女儿发现我以前的刊载，也?会?问我怎么不写了，我都说是苏云忱害的，是他不让我写，说我才华过盛招蜂引蝶，要我回归家庭相夫教了。我同样对外宣称，我停载的文章其实也?都写完了，只是剩下的书稿被我朋友拿走了不还我。反正绝不能是我自已不行，我要一直这么完美，顾秀岚要一直这么完美，不会?被骗，不会?被负，不会?委曲求全，不会?半途而废，到死都要这么体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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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轻弯了下嘴角，自嘲：“就我这么个死要面了的人，昨天还尿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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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记不得好多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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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忘不掉夏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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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门，笑起来，与年少时那种皎洁无垢的笑意完全吻合，“我不让他们听墙脚，自已倒偷听了好一会?，我在房间里听见你来了，立马换了身衣服，把?头发梳得规规整整，我还抹了唇膏，你看得出来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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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微红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淡静地看着，“一见面就看出来了，还这么臭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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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笑开来，回身去翻一旁抽屉，而后取出厚厚一沓信件，信封发黄，但上方蜡戳都还完整如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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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了然又释然，也?从自已手袋中取出那卷书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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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把?信尽数摊到他面前：“我一封没看，还给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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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笑：“我知道。”</p>
顾秀岚接过去，他有些老花，不得不拿远了看，他以指腹小心摩挲过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字批注，好似在寻迹，踩着这片边缘已不甚明晰却极尽耐心温驯的陈年鞋印，重获恰同学少年的共振：“我现在眼神不好，精神也?不好，肯定写不下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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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手指逐渐拢起：“那你可以口述，我做笔录，帮你修改，还跟以前一样，这次回国我就不想再走，我都到这个岁数了，也?经不起颠簸，只想落叶归根。如果真有机会，我想跟你一起，完成我们未完的作品，这是我此生夙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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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侧过头看他，眼中有波光，唇瓣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因萧索而细微颤栗：“还能讲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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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夏贞笃定道，像几十年前一样给瓶颈的他以信心与鼓励：“你顾秀岚是什么人，只要你想，你就能行。我们岚贞二?人小组，势如破竹，年纪大了又算得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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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谢谢一位一直给我审稿的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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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红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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