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甜儿伸出手轻轻拍抚她的脊背，她不知为何竟又鼓足了勇气：“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宝二宝的病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你不赶紧让他们学会干活儿，将来等你老了他们怎么办？擎等着饿死吗？</p>
“从下个月开始，你别把大宝二宝送去读书了，交给先生的束脩不能浪费，便送海生去！咱们海生聪明着呢，将来一定能出头！大宝二宝不是还有很多笔墨纸砚吗？也都统统搬过来给海生用！”</p>
庄老太太抚摸着庄海生的脑袋，脸上全是慈爱的笑容。</p>
庄海生今年九岁，是庄甜儿的亲弟弟，没上过私塾，也不认识字儿。</p>
庄老二干脆利落地摇头：“当年庄海生五六岁的时候我就问过大哥要不要把他也送去一起读书，束脩我来出，当时大哥自己拒绝了。如今大哥既然反悔，那就让大哥自己出银子，凭啥要牺牲我两个儿子的前途？我不干！”</p>
“大家都是一家人，海生出息了，你也跟着沾光。”庄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说。</p>
“庄甜儿卖人参得了一百两银子，大哥一家藏得严严实实，也没说让我沾光。大哥家底那么厚，怎么好意思把我儿子的束脩节省下来，送他儿子去读书？大哥，你还要不要脸？”庄老二拍着桌子质问。</p>
庄老太太愕然地看着二儿子，完全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人参的事。他们明明瞒得好好的，谁都没告诉！</p>
庄老头连连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p>
庄老大臊红了脸，低下头躲避弟弟的逼视。</p>
所有人都很心虚，包括庄甜儿，她看向庄老二的目光已从轻视变成了忌惮。</p>
庄老二冷笑道：“你们以为我‘霸州通’的名号是怎么来的？我天天与走南闯北的行商打交道，耳目灵敏得很！娘，你和庄甜儿前脚把人参卖掉，我后脚就从药房那边得了消息。</p>
“这些天我决口不提此事，只等着你们主动来告诉我，万没料到你们非但不说，还谋划着占掉我两个儿子的束脩，你们欺负人没个够了是吗？</p>
“这些年，我交给公中的银子还少吗？这一大家子人，哪一个不是靠我养活？我给我两个儿子吃点好的怎么了？庄甜儿凭啥眼红？凭啥嚷嚷着我苛待她？还叫满村的人排挤我？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这是养出一头白眼狼来了！</p>
“分家！这日子老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老子的心早他妈寒透了！”庄老二掀翻桌子，大声勒令：“大宝二宝，咱走！”</p>
桌上的杯碗瓢盆叮铃哐啷碎了一地，菜肴也洒得到处都是。</p>
驴蛋闻到食物的香气立刻跑进堂屋，呼哧呼哧舔着地上的食物。</p>
庄甜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它。</p>
驴蛋察觉到这束目光，抬起头一看，清澈的眼瞳立刻染上疯狂的仇恨，尖牙一呲便扑了上去，逮住庄甜儿的一只胳膊疯狂撕咬。</p>
由于驴蛋是一只狗，所以庄甜儿并未删除它被催眠时的记忆。</p>
驴蛋什么都记得。被控制、被虐待、被剥夺食物和自由的痛苦感觉像烙铁一般灼烧着它的大脑，让它忠诚的心产生了无法愈合的伤痕。</p>
它仇恨这个女人！</p>
大家全都被这一幕吓傻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营救。</p>
要知道，驴蛋平时最听庄甜儿的话，也只吃庄甜儿给的食物，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庄甜儿，唯独它不会。</p>
但它偏偏就伤害了，而且十分狂躁。</p>
庄甜儿被咬得满地打滚，阵阵哀嚎，狼狈不堪的模样竟与白天那名被黑狗咬伤的中年妇女如出一辙。</p>
大房一家连忙扑上去救人，二房则站远了一些。</p>
庄理附在弟弟耳边低语：“看见了吗？庄甜儿的报应来了。”</p>
庄九歌愣了很久才掩住嘴，偷偷摸摸地笑了。</p>
眼看庄老大举起一张板凳要往驴蛋身上砸，庄理马上打了一个响指。</p>
对于驴蛋来说，这就是它的心锚。听见响指，它会立刻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于是放开庄甜儿，从庄老大的胯下跑过，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p>
庄老二冷哼道：“什么福星？不也照样被狗咬！明天早上我就请几位族叔来分家。不想分家也可以，叫大哥把卖人参的一百两银子拿出来，我占七成，他占三成。甭说这事儿不公平，真的掰扯起来，这几十年他们一家全靠我养，公中的银子也全靠我出，这里面的差价可不止一百两！”</p>
庄老二大手一挥，无比潇洒地说道：“大宝二宝，咱们回去吃烧鹅！”</p>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走了。</p>
回去之后，庄老二一个人干掉半只烧鹅，然后精神抖擞地搬来一堆石头，和上稀泥，连夜砌了一堵墙，把东西两个院子隔开。</p>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的驴蛋偷偷跑回来，钻进东院，用鼻子顶开东厢房的门，钻入庄九歌的怀中，哼哼唧唧好不快活。</p>
庄九歌连忙把驴蛋抱紧，夸赞道：“驴蛋今天好厉害！来，吃烧鹅，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p>
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只用油纸包裹的烧鹅腿，自己撕了一点点皮尝个味儿，剩下的肉和骨头全给了驴蛋。</p>
两只小的已经建立了革命的友情。</p>
庄理摇摇头，走到窗边，看向打着赤膊努力砌墙的庄老二，笑着在心里感叹：“这个家很好，我认了。”</p>
7480好奇地问道：“怪了，你爹娘怎么没被庄甜儿催眠？住得这么近，天天都能见面，他们没道理能逃出庄甜儿的魔掌。”</p>
庄理解释道：“有两种人不易被催眠，一是智商低，思维简单的人；二是神经错乱的人。我爹属于前者。他智商不低，但他思维简单，不容易受到催眠指令的影响。我娘的情况应该跟他差不多。</p>
“事实上，智商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催眠，因为他们具有极丰富的想象力和领悟力，而这两种能力正是进入催眠状态必不可少的因素。与大众的理解恰恰相反，容不容易被催眠与意志力的强弱没有关系。意志力极强的士兵反而更容易被催眠，因为他们习惯于听从指令。”</p>
庄理看向还亮着烛光的西院，饶有兴致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会一步一步让庄甜儿原形毕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