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曜站在九中门口的时候,一阵阴风恰好从里面刮了出来。
看着又小又破烂的校园,和即便上课铃响也还在四处溜达、嬉笑打闹的学生,当真就应了传闻中那句——
神仙到处跑,遍地是大哥。
翟曜将口罩又往上拉了拉,他昨晚淋了雨,清早一睁眼就觉得头重脚轻不大对劲。
本想蒙头睡个回笼觉,却被他姐翟冰强行拎起来,说什么到新学校第一天就迟到不吉利,搞得他这会儿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我姓侯,侯天,你的班主任。”身材矮小,戴厚片眼镜的男人边给翟曜带路边说,“咱九中你是知道的,来了这儿不求你考个多好的大学,只要能安安生生混到毕业,就算功德圆满,对吧……”
翟曜默默打量着四周脏乱差的环境,没搭话。
“你以前是八中的吧?也好,八中跟九中的教学水平都差不多,应该不会水土不服。”侯天自顾自道,“以后我呢,尽量不给你找麻烦,你也别给我找麻烦。咱们师生相互理解配合一下,皆大欢喜,对吧……”
两人沿着条走廊来到尽头的最后一间教室,这里常年照不见阳光,即便白天也得开着日光灯。
墙上有明显被粉刷过的痕迹,刷的不好,隐约还能看到历届大神们留下的涂鸦。
“你在这儿等我下。”侯天说完先进了班。
然而他好歹堂堂一介班主任,往教室里一站居然没有半点震慑力。
所有人就跟看不见他似的,打牌、下棋、聊天、啃包子,总之除了不学习什么都干。
侯天像是也早习惯了这种待遇,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自说自话:
“那个什么,咱班这学期来了位新同学啊,往后大家要相互帮助,和睦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惹事……咳,对吧。”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嘈乱里,见还是没人理他,侯天从讲桌下取走了自己的讲义,出门对翟曜说:“第一节课上自习,你自己跟他们介绍吧,有事儿到拐角的办公室找我就成。”
话毕,他便哼着歌儿离开了。
侯天走后,翟曜又抬头看了班牌一眼——
生锈的牌子被砸歪了,半吊在空中,让灯光一反有些晃眼。
教室里的噪音此刻就像有无数只苍蝇不停在翟曜耳边盘旋环绕。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迈腿走了进去。
直到此刻,班里才稍微安静了些。
“这谁啊?干嘛来的?”
“猴哥刚好像说有转校生?”
“哥们儿,喊‘报告’了吗?!”
“我靠别说,离近了看还有点儿帅?”
“不是吧姐,戴着口罩你也看得出来?”
一个烫卷发,正对着镜子刷睫毛的女生在翟曜经过她时,吹了声口哨:
“帅哥,我们班不让戴口罩,摘下来呗!”
翟曜隔着口罩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水味,被呛得又咳嗽了几声,眼睛泛红,头更疼了。
“欸欸,这怎么还哭了呢?!”
“得了吧宁姐,人家八成就是让你给吓哭的。”
“就是,看你俩眼都放绿光了!”
“滚啊!”
一群人笑作一团。
翟曜此刻无心理会,他难受得很,只想抓紧时间找个地方好好补个觉。
藏在额前碎发下的眼眸淡淡环视了班里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教室后排靠角落的位置。
就那儿吧。
翟曜将肩膀上斜挎的书包又往上拎了拎,缓步朝教室后走去。
“欸你……”女生见状想要阻止,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班上其他人在目睹了翟曜的行动轨迹后,也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一起回头盯着他。
只见翟曜在角落的座位前站定,垂下眼默默盯着那个全程都在专心看书的人。
对方穿了件雪白板正的衬衣,扣子规矩地系到最上方,鼻梁上还戴着副银色细边的半框眼镜。
这副样子若是放在别的学校别的班,妥妥一个文质彬彬的优等生。但很可惜,这里是九中最差的一个班,在一众乌合之众间突然钻出个高岭之花来,多少就有些不礼貌了。
翟曜见自己站了半天,岭花还是一点没反应,屈指敲了敲桌面。
他丝毫没察觉,又或者说没在意,班里早已静得可怕。
岭花将书又翻了一页,书页发出细微声响,却因这诡异的气氛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他头也不抬地问:“有事?”
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翟曜瞥了眼他手里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封皮上除了书名和作者名,还有个拿钢笔潦草写下的名字。
翟曜辨认了下:“沈行是吧。”
他顿了顿,冷冷一递下巴,“边儿上去。”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我操——!”
所有人都兴奋了,天知道他们在班里呆了这么久,还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沈大佬面前耍横!
真就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看书的人仍没将视线从小说上移开,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更别提往边儿上去。
他唇齿轻轻一碰,简短地纠正:“沈珩(heng)。”
翟曜睨着他,实话说搁平时这种情况,他绝对已经拎起这哥们儿按在地板上摩擦了。但他现在头着实疼得要死,眼前的景物都特么在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