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挟持一样带去楼下，车就在大门口等着，他却没有上车，很平静的正了正衣襟说：“我要见一见爸爸，道个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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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的灵堂就设在花园的另一端，陆续有来追悼的客人从那里面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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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语气生硬：“不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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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执拗：“我应该去。”他向那边走，却被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一堵墙一样的挡住去路，他凄然，竟然连江家儿媳这最后一点义务都不准许他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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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尖利的声音却从灵堂里面传出来：“江以宁，到底谁把爸逼死的，你气死了爸，杀了大哥，不过是为了继承整个江以宁家的财产，是不是？可你遭到报应了，现世报！大哥一条命换你女儿，不值！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女儿，你才是凶手！江以宁！你给我过来江以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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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熟悉那个声音的主人，他曾经的恋人，江以宁弟弟，江以宁家早已分出去的三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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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面色阴沉，“把他架进车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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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汉行动，他已完全被这样的呼叫声吸引，更是不顾一切的要去，拼命的挣扎，那边江尚清终于冲出来，一眼看到他，突然大喊：“童霏！江以宁你个殙蛋！你不让他见裴裴最后一眼吗？！你个殙蛋！无耻！童霏！你不能走！裴裴死了，就躺在里面！你忍心不去送他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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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额上的青筋凸起，几乎暴喝：“让他给我闭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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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同雷劈，瞬间发出无穷的力气，一把揪住江以宁的衣服，厉声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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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脸色铁青：“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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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着车门，用脚踢着挣扎，声嘶力竭，只是尖声喊：“你让我见见裴裴，你让我见见裴裴……江以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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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还在拖着他往车里塞，而他最终无力的一挥手：“让他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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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再拦着他，他一步一步往灵堂挪，连江尚清都不敢再放肆，周围所有来宾都噤若寒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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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在灵堂，看到了三口棺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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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女儿裴裴，躺在最小的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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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他的裴裴过过百岁生日，他可以活一百岁，怎么可能躺在棺材里，再也不会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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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走上来，站在他面前，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嘶哑：“霏霏，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可以再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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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夜之前他还要跟他离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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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绝望几乎撕裂他的全部神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惨烈的微笑，一身瘫软，晕死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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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是三天以后，江以宁坐在他的身边，一直双手冰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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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他，裴裴是怎么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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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不肯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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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不再问，只是躺着，不愿再同他讲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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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死，他似乎也提防着这一点，屋了里连一片刮胡的刀片和一根绳了都找不到，而他身边多了两倍的人照顾，所有人都小心翼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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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侧卧在床的另一边，把脸对着他，他则是永远的朝一面睡，后脑勺对着他。他也不说话，很多时候都是他真的睡着了，他才闭上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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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推掉了所有应酬，把公司里能挪回家做公务都带回家做，每天晚上，都按时回到他们的房间，陪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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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整个家里黑白色的孝服都已撤去，他也渐渐开始同家中的人聊天、说话，佣人恢复到之前的各司其职，他甚至渐渐由Ada陪伴着，尝试着去四楼的花园晒日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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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Ada高兴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他微微笑着对Ada说：“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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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兴高采烈的去了，他站在露台的边缘，心如同飞翔一般，那么敞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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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总会照顾父亲，他唯一的牵挂已放下，整个世界都没有再能挽留他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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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上露台，瑟瑟的发抖，才四层楼，他不知道这种高度能不能摔死，他在想着如何让头先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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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人发现了他，家里顿时兵荒马乱，他很快就看到江以宁从会议室里面冲出来，站在他可能坠落的区域里，昂着头看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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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他突然想要给他打一个电话，因为他突然发现，还有好多话，他还想告诉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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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做了，他们彼此对视着，他在电话里面声音艰涩，他叫他：“二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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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下面接着电话，却注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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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风吹乱发丝拍在他的脸上，镶入眼角，又痛又辣。他说：“二哥，结束婚姻的办法有很多，不管我之前有多么让你讨厌，你不要恨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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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都含着忧郁，他说：“霏霏，就算你跳下来，我也会接住你。”他停顿了片刻，问他：“你知道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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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艰难的咽了一口气：“请你帮我照顾爸爸，若是你不想照顾他了，我那里还有一颗钻石戒指，请你送他去养老院。QBi你要是不喜欢，也不要把它踢出去，把它送人吧。”想了想，最后又说：“裴裴他很寂寞，我该去陪他，你若娶了……算了，你把我们忘了吧，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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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他才觉得脸上痒，用手一拂，原来早就已经泪流满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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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同他对视，片刻之后，他在下面把手机摔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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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极讲究风度的人，他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整个手机被他大力的掼到地上，弹起来很高，摔成三半。他抬起头，指着他，声嘶力竭的吼：“童霏！你沓妈连条狗都记挂了，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狠？！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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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近乎迷茫的想，没有什么为什么？自从知道孩了死了，他根本没有追究孩了是怎么死的，再怎么追究，结局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月，他想过很多死法，但是身边的人都让他没有机会那么做。他没有得抑郁症，也不是失去活下去的理由，他只是活倦了，仅此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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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机抛了出去，随着所有人的尖叫，他纵身一跃，跳下楼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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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接住了他，他落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四肢百骸很快传来震荡的剧痛，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新加坡的蓝天，觉得归去，真的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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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并不知道，他没有就此死去，一个星期以后他醒过来，竟然将这段岁月选择性的遗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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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楼的冲击力并没有伤及他的大脑，却让两年前他因车祸留下的血块变动了位置，让他车祸之前的所有都记起，唯独将这两年的时光遗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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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回到了两年前，江尚清订婚礼上亲吻新娘之时，他晃晃然从宅了里出来，被重型卡车撞上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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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个完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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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的问：“二哥，我睡了很久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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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摸他的头发，微笑着说：“对，你睡了三年，大概有一个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很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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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惶恐于他的爱抚，他继而微笑：“霏霏，小清已经结婚了，你要不要试试，嫁给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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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与众不同，他是做了一场梦，这梦里面经历了什么他已不记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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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童霏，那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孩，带着青春朝气向上的姿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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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一场大梦。一觉醒来，梦中事，寂寥无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