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在乔家蹭吃蹭喝蹭床闷了三天,乔文也跟着宅了三天,倒不是专门陪他,他原本也是想尽快去城中看看情况,然而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从二楼下到一楼,都得喘上半天,不得不暂时在家休养。
两人每天吃一锅饭,睡一张床,只要眼睛睁着,视线里就是对方那张脸。
陈迦南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虽然不能出去,也不影响他在小小的屋子里折腾。到了第三日,伤势稍稍好转,他便一早起来活动筋骨。
乔文看到他对着空气打拳,想着自己这副病歪歪的身子,心中一动,道:“南哥,等我身体好点,以后你早上去天台练拳,我跟你一块吧。”
陈迦南咦了一声,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睁大眼睛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动么?让你爬到天台,就能要你半条小命,怎么忽然想到跟我练拳?”
乔文道:“这次生病让我想通了,我就是不爱动身体才不好,若是跟你一样,从小练拳,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倒也是。”陈迦南点点头,十分高兴,大手作势要往他肩上拍,只是在落下时,又忽然想起这具弱身板,承受不住他正经的一巴掌,于是迅速改为轻抚,笑道:“好啊小乔,那以后我教你练拳。你也别叫我哥了,干脆叫我一声师父。”
乔文木着脸斜他一眼。
陈迦南却像是被自己这个说法彻底逗乐,一张还肿着的脸,笑得简直没了个正形。
两人正闹着,楼下传来一阵轻喝:“不想交的,就滚出城寨。”
“上个月才涨到八十,这个月又长到一百,我们这小本生意,一个月就挣几百块钱,你们还给不给人活路?”
乔文听出来了,是和兴社的人在收治安费,名为治安费,实则就是保护费。
九龙城寨因为是个三不管地带,没有警察维持秩序,只要是在城寨内,一切都是和兴社说了算。西区的良民,自然得每个月交所谓的治安费。
原本这就是贫民窟,老百姓讨生活不容易,每个月几十块治安费就不是小数目,如今竟涨到一百,那真是雪上加霜,也难怪有人不愿意。
陈迦南听到这声音
,俊眉蹙起,露出愠怒的表情:“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乔文说罢,又拿了根手杖递给他,“你拄这个,看着比较严重。”
“差点忘了。”陈迦南嘿嘿一笑,接过手杖,与他搀扶着下楼。
楼下的档口前,两个花臂男人,正在一家一家收钱,乔阿婆的干货档已经收过了,现下正收到一家鱼丸店。
鱼丸店老板娘是个泼辣性子,家里孩子最近生病花了不少钱,档口一下根本拿不出来一百块,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要和两人干架,然而那鸡毛掸子还没落下,已经被其中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夺去,大巴掌毫不留情朝老板娘身上招呼过去:“不交钱就滚出城寨!”
只是那巴掌还没落下,便在半空中被一根棍子拦住。
陈迦南举着手杖,皮笑肉不笑道:“刀疤哥,怎么治安费又涨了?也没提前通知街坊领居,哪能家家户户正好就有一百块钱?”
那叫刀疤的年轻人,顾名思义,脸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陈年刀疤,让原本就平平无奇的五官,显得更加不甚协调。
他觑一眼陈迦南,露出个鄙薄的表情:“靓仔南,治安费是飞哥负责的,我们只是听从吩咐干活,你要觉得多了,去找飞哥啊。”
陈迦南道:“不管怎么样,忽然涨钱,街坊邻居一时拿不出,总得宽限两天吧。”
乔文站在自家档口,默默看着十几米开外的他和人讨价还价,耳边听到阿婆的唉声叹气:“再涨下去,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乔文皱了皱眉头,本想说点什么让老人家宽心,但想到此时自己一无所有,也不好开空头支票,最后只得拍拍老人家的肩膀算作安抚。
刀疤见老板娘是真拿不出来钱,骂了两句赶紧准备,又转到前方一家香纸档,将里面的男人一把揪出来:“明叔,飞哥不找你,你的赌债是不是就不打算还了?”
被揪住的男人正是这家香纸档老板,四十来岁,佝偻身材,面色蜡黄,是个被烟酒常年祸害的样子。
面对来势汹汹的刀疤,明叔像是见鬼一样,缩着身子诚惶诚恐地点头道:“刀疤哥,麻烦让飞哥再
宽限几天,我筹到钱马上还。”
刀疤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狞笑:“两万块赌债,我看再宽限十个月你也还不上。飞哥说了,钱不用还了,你家不是有个十六岁的姑娘么,让我直接把她带去丽给你抵债。”
丽都是城寨里最大的夜总会,说是夜总会,实在是个销金窟,当然不只是唱唱歌跳跳舞那么简单。
乔文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从原身的记忆里调出明叔女儿宝莲清纯懂事的模样。
明叔听了这话,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刀疤哥,你去跟飞哥说说,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还,一定还!”
刀疤自然是不会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一脚将人踹开,大步走进他的香纸店,将躲在柜台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拉出来,挑眉一笑:“宝莲是吧?明叔你长得不怎么样?闺女倒是生了个好模样,人我先带去给飞哥过过目。”
“阿爸阿爸!救我!”十六岁的女孩吓得大哭大叫。
明叔手脚并用挪上前,一把抱刀疤的大腿:“刀疤哥,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我女儿。我还不起钱,大不了抵命。”
“阿爸!阿爸!”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街坊邻居,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