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一直瞅着李林甫,能够读懂他脸上的些许微表情,心中有些懵懂疑惑,到底是哪里的安排让他不满意了。
右相抬起头左右环视,厅堂中的婢女奴仆们注意到他的目光,纷纷退了下去。此刻厅中寂静无声,似乎只有枝条拔节的生长动静,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也显得异常灼热,高仙芝不由得拽了拽自己的圆领口,仿佛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林甫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笑容,伸手提起榻上的这张纸说道:“高中丞的这张奏疏,赏罚分明,爱惜人才,更彰显了公平。但你也不能只想着公平,你也应该想想自己,想想安西的稳定,想想今后的路途。”
高仙芝不明其意,疑惑地问道:“右相的意思是?”
李林甫双手搓着自己的膝盖,看似轻描淡写地说:“李嗣业旧历二十五年入碛西,至今已经是九年了。他刚入安西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率,后担任葱岭守捉使,那也不过是个七品官而已。短短九年之内就能从七品升至三品,碛西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吧。你以为他在朝中无人吗?”
高仙芝沉思默想,李嗣业似乎牵连进了某个敌对势力中“属下还是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太明白,高中丞,这个人不似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他曾经是前太子李瑛的内率千牛,他被派遣往安西,也是靠着现任的太子,当时的忠王李亨的引荐。最近在朝中发生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言语看似柔和,实则句句如雷霆暴击,高仙芝怎么能不知道太子一党的覆灭?无论是李适之,还是韦坚、皇甫惟明。这些人哪个不比他位高权重,哪个不比他功勋卓著,可依然因为与太子的牵连罢官身死。眼下正是风暴肆虐的时刻,他绝不能让自己涉身其中,更不能违逆了眼前这个掀起了狂风暴雨的老贼。
他顿时感觉身上汗出如浆,毛孔却是冷嗖嗖的,特别是被李林甫关怀的目光所注视,感觉就像被毒蛇盯着一般。
“高中丞,还有一件事情你不曾知晓,这李嗣业在担任太子内率千牛期间,曾经在长安西郊皇家猎苑,从受惊的马上救下了寿王妃,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他从来没告诉你吧?为什么没有以实相告?他难道没有怀揣私心,你用这样一个人担当下属,他如此能力超群,朝中也有一定的助力,难保日后不会将你超越。结合眼前来看,今日夫蒙灵察的遭遇,未必不会成为将来高仙芝的遭遇。”
前面那一番话是恐吓,现在这番话是站在高仙芝的立场上考虑,完全打破了高仙芝对于朋友的那点过意不去,已经在心底将李嗣业摒弃了。
但他仍然要考虑别的方面,不能因为李嗣业有威胁就违背了公道,高仙芝慌忙俯身叉手说道:“但李嗣业功勋卓著,若不给加官奖赏,岂不让安西两万将士寒心?赏罚不分别,不是为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