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哼笑了一声,扶着胡床扶手说道:“你不可只看表面的东西,却不看内里的缘由。李嗣业不可能和杨国忠成为同党,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他们看似眼下相互勾结,将来必定反目对敌。”
“我倒是愿意把李嗣业高高抬举,好让将来杨钊把肠子都给悔青。这一幕我怕是看不到了,但是你可以等着看。看看这三四拨人将来是如何勾心斗角,谁又是真正的获胜者,你将来可以到我的坟头,亲自讲给我听。”
罗希奭听他说得如此凄凉伤感,也不忍再听下去,连忙转换思路问道:“右相,你说得是否正确还不一定,他们何时真能够反目为敌?”
右相的脸上浮现出萧瑟的笑容,身体后仰抬头望向了天穹,口中慢慢吐出道理:“我死了以后。”
……
李嗣业站在了花萼楼殿堂之中,身穿一袭紫袍精神抖擞,迈步走上前来。
圣人端坐在胡床之上,神情看上去也很振奋,好像一直在维持威严的神貌,可双眼中的漩涡总是隐藏不住真实想法。可能是人变老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开始返璞归真。
他双手叉在胸前,掀起袍子的下摆跪坐在地上躬身行礼:“臣李嗣业奉旨回京叙功,参见陛下。”
老皇帝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颤巍巍地走下阶陛,来到李嗣业的面前双手将他扶起,望着面前英武的面容,感慨地说道:“看到今天这一幕,朕就想起了旧历二十四年,六月三十日,朕和你在兴化坊宁王的外宅乘云阁相见,当时我以为你只是个会做饼的厨子,没想到还是一个武夫,如今时隔多年,朕已经老了,你正当壮年。我开元天宝一朝猛将如云,朕一直在期待有一个能够横空出世的名将,如剑一般锋利,能够斩断一切敌人。刚开始我以为是王忠嗣,后来又以为是安禄山,但我没想到是你。”
这算是回忆杀吗?他知道李隆基算是个记忆怪,用这一招无往而不利。天宝三载上元夜,箫规带着蚍蜉攻上花萼楼,曾经要跟李隆基讨个说法,但没想到皇帝当着他的面把第八团阵亡兵卒的名字都念了出来,直击人心地把这位铁汉子忽悠跪下了。这说明在皇帝在掌控人心这方面,有充分准备的底稿,起居注有些时候的作用不容小觑。
当了解到这一切后,就能够对这一招免疫,但太免疫了好像也不对劲儿。就好像他在这儿费劲儿扒拉煽情了半天,你竟没有给出一点儿反应,这不但让皇帝尴尬,还等于不给人家皇帝面子。
这就叫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别逼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即兴表演。
李嗣业睁大了惊讶的眼睛,三秒之内让眼眶湿润,然后连忙俯身单膝跪地感动涕零:“没想到陛下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臣都忘记是哪月那天了,如果不是昔日陛下的知遇之恩,嗣业定然没有机会投身安西,也不会立下如此功勋。”
李隆基又微笑着抬手将他搀扶起来,心中感觉十分舒适,他伸手捏着李嗣业的手势往阶陛上走去。李嗣业定睛一看,皇帝的胡床旁边靠右的位置,放着案几和蒲团。
能在宴会中靠近皇帝落座,是一种极大的殊荣,好像安禄山也常常享受这种待遇,他今日算是一种后来居上。不过他与其人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人设,用来比较就太过分了。
宫女们端来美酒和葡萄盛上案几,杨钊和一干朝中大员坐在下方左右,李嗣业手握着酒杯定睛往下一看,瞧瞧这些人,杨国忠、陈希烈、吉温、韦见素,这班底这算是天宝年间的后李林甫时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