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低着头正在煮茶,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刚才所说的话,等到他将半罐水倒入茶鍑中救沸,放下茶盏后才,抬头注视着李嗣业,目光中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敬畏:“李大夫,以前我浑浑噩噩没有发现,直到今日才意识到,你对政治局势有敏锐的判断力,甚至能够提前规避危险,直至今日你终于站到了设想的位置,实在是让我佩服。”
李嗣业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什么判断力,也不是欧皇附体。
他打着哈哈笑道:“李待诏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敏锐判断力,只不过是没什么人留意我这个边塞武夫罢了。”
李泌一边提着茶匙给茶碗中斟茶,一面口中轻描淡写地说道:“还记得天宝六载那年,李林甫开始对太子发难,但凡在这崇仁坊景龙观与太子参加密会的人,诸如贺监、韦坚、皇甫惟明等人,今日都已经不在人世。只有你始终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能够节节高升,所以我才要佩服你。”
李嗣业哼笑出声反问道:“你李泌不也还活着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那时抽身而退隐居修道,才能够躲过一劫。而你依然能够在安西升官发财。当初我们怀疑你和李林甫之间有勾当,把我们出卖换取了你的顺利升迁。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太子殿下决定送给你一个婢女,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拒绝接受,就说明你做贼心虚。只是你欣然接受了,还能让她一直伴在你身边一直活到今天。”
李嗣业身体后仰摸了摸脑勺,心中暗想原来如此。他当时记得太子给李泌和他每人送了一个婢女,他还以为这是太子党成员的标配呢,不信任所有人,才在他们身边安置了卧底。原来他只是不信任自己,只把道柔送给自己埋伏在身边刺探。
他扭过头来问:“你为什么要把它说出来呢,这样大家还留有余地吗?”
“因为直至今日殿下与我终于相信,你并没有背弃他们,你依旧是你。”
“现在呢?现在你们是否依然选择怀疑我。”
李泌改盘膝为跪坐在地,双手合揖弯腰伏地,向李嗣业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刚刚的话里,就隐含有道歉的意思。现在李泌代表太子代表我自己,正式向你道歉,我们不该怀疑你。至于婢女道柔,你可以选择把她赶回灵武,也可以留下她。李泌愿意用生命来保证,我们以后绝不会再利用她做什么。”
李嗣业同样跪坐在他面前,双手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如果换个角度设身处地考虑,我理解你们的做法,毕竟我身上确实有那么多的疑点,况且安西本来就是右相的自留地,只是……”
“某还有一句话要你转交给太子殿下,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希望殿下会明白,信任才是我们之间维系的基础。失去信任,就会失去一切。”
他将眼前热气氤氲的茶水端起来一口饮尽,手托着羊毡站起来,转身推开了隔扇门,转身朝着楼下走去。李泌双目茫然地望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