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书省政事堂外,十三岁的李崇云跟随在太监鱼朝恩身后,来到台阶下站定。
鱼公公小声对他说道:“大公子,见了杨相和韦相,却不可失了礼数。”
李崇云负手装作镇定,内心却如小鼓一般咚咚咚敲个不停。这里面有个人一直与父亲过意不去,不知道待会儿是否会刁难。
鱼朝恩高声宣赞:“西凉郡王长公子特来求见右相!”
政事堂的八扇木门突然全部打开,六名右骁卫兵丁站在两侧,身着紫袍的杨国忠和韦见素走出,背负双手昂首立在廊下。
鱼朝恩引着李崇云上前,上前单膝跪地道:“两位相公,奴婢已经将西凉郡王长子李崇云请过来了。”
李崇云听闻,上前半步躬身叉手道:“学生李崇云参见两位相公。”
杨国忠似乎不忌讳欺负小孩子,嘴角一抽喝道:“大胆黄口小儿,见了本相还不给我跪下?”
李崇云到底是节度使府邸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别人向他行礼,他还从未向外人行过大礼,他肯把腰弯下已经是破天荒了。面对宰相的突然雷霆自然不动声色,酝酿反击道:“阿爷曾经教我,七尺男儿生在天地间,膝下自有黄金,可跪天地、可跪神灵、君父、可跪恩师,岂能跪拜旁人。”
韦见素赞许地捋须点点头。
杨国忠顿时哑然,悻悻地说道:“黄口小儿,倒跟李嗣业一般桀骜。哎?不对啊?你的相貌怎么与李嗣业完全不同,你特么是他儿子吗?”
李崇云露出怒色,脸上青筋暴起,像一只扑人欲噬的小狼。
“小兔崽子,你瞪我做什么?”杨国忠见李崇云面色凶狠,倒也不再生疑。
还是韦左相为人稳重,咳嗽了一声说道:“李崇云,圣人敇旨你已经收到了,本相这就命人给你发下少府监告身印绶、官袍玉带,由于你父亲在城中有王府,朝廷为节省开支,就不为你准备府邸了。虽说你只是检校官,但亦要遵守朝廷法度,每日需到少府监中点卯,切不可在城中无事生非,欺男霸女。”
李崇云乖乖地低头行礼:“学生谨尊左相教诲。”
少府监是从三品官员,检校少府监要比正官低半阶,乃是正四品上。于是李崇云便得到了一身正绯色官袍,十一銙金玉带,金鱼袋,铜鱼符,俸钱禄米职田仆役钱按照朝廷标准一一下发。
当他领着仆人们进入长安城西凉郡王府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美呆了,他只听闻说父亲在长安有座宅邸,却不经常去住。谁知道竟是这样一座美轮美奂的园子,前院悬山顶正殿方正庄严,侧屋屋檐鳞次栉比,跨院以月洞门相互勾连,后院中有池塘水汽缥缈,山石竦峙,流瀑飞溅,两层小楼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长廊中有几名美貌姬妾饮酒玩叶子戏。
仆人们眼睛发直,痴痴呆呆地说道:“好家伙,比阿郎在凉州的府邸要好百倍了,简直跟皇宫差不多。”
李崇云很快回过神来,将睥睨的目光望向仆从,一副你们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按照官府院落的规制,子嗣一般居住在东跨院群落中,与妾室们的西跨院群落隔着内院主宅,我们就在东跨院群落中随便找一间院子住下。切记不可多占,更不可与王府中女眷有任何接触,若有违背,别怪本公子家法无情!”
众仆从心惊之余,齐声喊:“喏!”
他目光威严警告过之后,语气也和缓下来:“在凉州城时阿爷曾经教导过我,荣华奢靡的生活最容易腐蚀男人的志气。大人他每次进京叙功,都很少住在王府。我自然要以他为榜样,恪守礼节,谨防奢侈。若不是怕朝廷起疑,我宁愿住在进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