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邻居们几乎要被他家传来的怒吼声震碎了心肝,半宿都没睡着觉。
“老娘辛辛苦苦收果子、切果片、泡糖熬制,你个杀才,一趟就给败坏干净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尖锐的怒吼声传出老远,可见当事人怒气之甚。
“这赵老才,忒地窝囊!婆娘不听话,得揍哇!”
隔壁的刘长发坐在自家树下,抿着茶水摇头。话音未落,身后屋内便传来自家婆娘的喊声:
“刘长发你个泼才,又在那挺尸!快来给老娘把这油罐子挂房梁上去!”
“诶~来啦!娘子莫急,俺这就来!”
前者急忙放下茶碗,小跑着冲进屋内。隐约还传来这货幸灾乐祸的嘟囔:
“嘿嘿,隔壁老赵又被他娘子骂了!他娘子可真是个母老虎,不急我家娘子半分温柔……”
正在这时,街面上有大队脚步声传来,伴随马声嘶鸣。待到近时,竟是奔那赵老才家去了。
“开门开门!”
“赵老才在家吗?有民部官人上门,速开门拜见!”
一群京兆府捕吏把隔壁院子的木门拍得“哐哐”作响。院中的叫骂声一瞬间消失,伴随着妇人失措慌乱的叫嚷。
“怎地了这是?赵老才这厮端地老实,怎地还犯了事?”
邻居们都带着茫然出了自家院落,好奇的张望。刘长发干脆搬了个胡凳站在院墙后面,扒着墙头偷看,身下还站着位身材娇小的妇人不住询问。
“这,这位官人,俺家,俺男人犯什么事了,他,他可是良民啊!他连鸡都不敢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俺认识你们崔捕头妹夫的小舅子,俺跟你们说……”
这边木门一拉开,还不等上门的差人开口,院子里一位身材魁梧的女人便把一个瘦弱的男人护在身后,苍白着脸色不住哀求,愣是让来人没找到机会插嘴。
“话说,恁家……”
一个带头模样的捕吏按刀上前,貌似还拱了下手,正要说什么时,那女人已是拉着背后的汉子跪了下来:
“俺给你们磕头了,俺家就这么一个顶梁柱,你们不能抓他!他犯了什么法,俺替他行不行……”
“闭嘴!”
那捕头被吵的不耐烦,猛的爆喝一声,接着身后却传来一声“不可造次”。
早有瞧热闹的邻居们发现了,被一群捕吏围在中间的,还有个穿褐色官服的男子。
此时呼喝出声的,便是此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男子先是笑眯眯的上前,略一拱手,却是笑道:“这位娘子莫急,本官不是来抓人的,而是奉陛下旨意,为日前‘从龙’子民奉上特制文书,以示嘉奖!”
“从龙?”
“嘉奖?”
不同的关键词随着不同的惊呼,从不同的邻居们口中传来。
院中的赵老才两口子早就被说的一脸茫然,依稀明白过来,好似和前几天那场大热闹有关。
“拿过来罢!”
随着那官员挥手,一名捕吏捧着一个红绸布覆盖的木盘过来。待掀开时,就见其下摆放着一摞以明黄
绸布为封皮的文牒状事物。
那官员翻开几个看了一眼,便拿出其中一个展开来,对二人道:“这便是文书了,上面写了‘兹有长安县民赵老才,於乙亥年四月于长安朱雀门立拥立之功,特许见官不拜,大逆之下免罪一次,并免五年田税’!
你们瞧瞧,这可是多少公侯都难有的特权,足见皇恩浩荡!对了,以后这京城就改做长安了,咱们皆是长安人士,切莫说错了!”说完,便笑眯眯的把文牒递了过去。
“哎呀,哎呀,这真是……”
那女子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她身后的赵老才,忽地挺直了腰杆,先是转身朝着朱雀门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回忆着当天的情形,口呼“陛下万年”。随后才起身接过文牒,还板着脸冲女人挥手道:“还愣着作甚,去拿些钱来,给诸位官人纳喜!”
“哎,是是!俺这就去!”
女人换了脸色,美滋滋的往回走。
“不了,某还要去下一家,便不叨扰了!明日辰时,陛下于明德门外祭天祷拜,特许有此诏命的民众到场观礼!你们若去,记得早些!”
一帮捕吏簇拥着男子转身离开,而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已然嗡嗡的议论开了。
“朝廷竟真有嘉奖!”
“娘咧,免了五年的税啊……”
“这赵老才,运气可真好!”
“可惜啊,那天俺见人太多,没敢去……”
便在这时,就听“咵啦”一声,伴随着某人的惨叫,一声怒吼便自老赵家隔壁猛的传来:
“刘长发!你个没用的杀才!天天就知道喝茶喝茶!明日你也去街上给老娘卖干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