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运粮的船队从河内启程沿沁水一路东进,河内之战始末也终于传开,惊得两岸哗然。
在具有战略眼光的人看来,某赵王在全局之上大龙已成,又占了周边所有城池的“气”,如无意外,河内的走向已成定局。
然而在普通人眼中,河内三关十二县,李唐不过才占据了三关四县,这仗才刚刚开始。
河清守军全面北撤,进驻济源,大有合两县之力顽抗到底的态势。而河阳的公孙文在发觉自己上了恶当后,差点被气出脑梗,竟想派人抢夺神潭军封锁河道的战船。结果被后者怼着河阳码头连续十几发石弹砸过去,愣是逼着城内大户派人送去肉食酒水讲和才算平息。
这一波,公孙文的面子里子算是全丢干净了。当李大德接到消息时,这哥们儿自觉悲愤,竟找了根绳子把自己挂县衙里了。
“啧,太玻璃心了……”
彼时后者已然收拾一新,正在亲卫的随同下与黄君汉等降将行走在城南的外墙郭上。
“那公孙行瑾也算将门,祖上乃白马将军之后,却不想心胸这般狭隘,一时之败竟愤而自杀!”
黄君汉好似喟叹,言语间多是可惜,但姿态却显从容,完全没有做俘虏的自觉。
倒是在他身后的崔义玄和张夜义等人一个个都带着拘谨和兔死狐悲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去刑场。
当然也不怪几人误会,因为在场的人中还少了一个身影,便是昨天骂了某赵王的牛进达。
听说为大伙做担保的小徐昨天就被收拾了,而今早又来把姓牛的提走,稍有些心思的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说这两件事没关系,谁特么信呀!
所有人都觉得,某赵王敲打徐世勣是对事不对人,却不知恰恰相反。
有时越有才的人,越容易走弯路甚至是邪路。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个道理。李大德如果真想让小徐将来担当大任,首先就要打掉他那自以为是的毛病。这种做法,与老李故意不给李靖升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也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这般费工夫的,对于另外一些聪明人,开门见山反而更妙。
比如眼前。
李大德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众人各异的表现,同时目光扫过城外旷野,便嘿的一声笑道:“将门之后?华夏自炎黄之始,哪个不是将门之后?这些人啊,被所谓祖宗荣耀蒙住了眼睛,却从未想过荣耀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的!祖上留下的,非是荣耀,而是责任!”
“非是荣耀,而是责任?”
就在其他人还琢磨这句话的深意时,黄君汉已是长笑出声,抱拳朗声道:“说的好!听赵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矣!黄某受教!”说着,还俯身行了一礼。
本是为了嘲讽瞎掰两句的李大德站着没动,生受了这一礼,却不是为的所谓“受教”,而是为接下来对这货的安排。
他要在河内也设立军府屯田,但此时新地未下,又逢战乱秋荒,加之这边也算是将来面对河北以及河洛进攻的最前沿,一旦军府成立,面对的困难可要比小徐多多了。
他不想让中枢又派个夸夸其谈之辈过来瞎鸡儿掺和,而黄君汉从军三载,经历过东征高句丽,做过东郡司马,后受翟让牵连流亡河内,成为流寇。年初才受李密招降被授为河内太守,最熟悉这边的人文情况。由他来筹建军府、屯田练兵最是合适不过。
当然除了优秀的履历,留下他效命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那与旁人不同的战略眼光。
比如当初他就察觉出唐军有可能会突袭河内,力排众议在王屋与济源之间的山谷建軓关,又在河清以西的摩天崖下建柏崖关。
事实也证明这两处关卡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拦住了冯立进兵的脚步,只是他没想到李大德会从水路出现。
“既然你说受教,那本王倒要考考你!若你继续为河内主官,会怎么做呢?”
听着这种极其暧昧的话,后方的崔义玄以及张夜义俱都脸色微变。可黄君汉却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一般,面色不变的捋着胡子笑道:“此言若旁人相询,在下说不得要吹嘘一翻,言说既做了大唐的官儿,定
要谋求一番新气象,叫河内焕然一新云云。但大王相询,黄某斗胆,便要诉苦了!”
“呵!”
也不知为何,瞅着这货这般自来熟的姿态,李大德反倒有种亲切感,便笑着背过手去当先行走。而前者也适时跟上,只余话音从风中飘来:
“……河内地理特殊,西、北皆有群山相阻,南面又临黄河天险,只余东面一条出路。只要守住临清关,乱军就过不来。然而因前朝疏通大运河,漕运兴起,这情况就变了。河内因商家往来转运,百姓多有受雇者,致使农事受损……”
后方,原本跟随的崔义玄几人正要上前,冷不防身前一暗,抬头就见张小虎已是抬手拦了下来,正瞪着眼睛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