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茗是三老爷的通房丫头,这会儿出了事,兰溪即便得了消息,做女儿的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掺和进去。所以,兰溪是到下学之后才得知了此事的始末与进展。
昨夜三太太和三老爷商量妥当了,今日清早便着人煎了一碗打胎药给玉茗送去。虽然不是林妈妈亲自送的,却也叫了三太太身边叫梅清的,随煎药的小丫头一同去了知梧轩,务必要亲眼盯着玉茗将那碗药喝下肚去。
兰溪思忖着这事儿三太太怎的就放心交给了其他人?也是到了后面,兰溪才恍然明白了三太太的用意。总之,这药送去了,谁送去的没什么要紧。那玉茗见了药,才知道自己这盘饺子没有煮好,露陷儿了,马上变了脸色,说要去求见三老爷和三太太。自然是被拦着没去成,又哭闹了半天无用,被梅清让人押着硬是把那碗汤药灌下了肚。这事,本也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道,玉茗用了那药一会儿之后,居然血流不止,梅清吓得面如土色。事情闹大了,这才着人去禀了三老爷和三太太。
三太太得知之后,便马上叫了人出门去请大夫,这才随了三老爷一道去了知梧轩。玉茗本是知梧轩伺候笔墨的丫头,因着在孝期被三老爷收用,不好明目张胆,便仍居从前旧处。三太太却早早就送来了两个粗使的小丫头供她使唤,并暗地里将她屋中的摆设焕然一新。所以,她虽仍顶着丫鬟的名头,却早早享上了姨娘的福,因着这个,不知惹了这府中上下多少丫头眼红,有心思的暗自盘算着怎么效仿不提。
三老爷和三太太前后脚到了玉茗屋外,便见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房内玉茗的呼叫已很是虚弱,几不可闻。三老爷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三太太沉敛下眸子,默默不语。不一会儿,梅香领着个背着沉重药箱的半百大夫匆匆赶至,这大夫还算得上有两分本事,一看玉茗脸色和那一盆盆的血水,不用把脉,便已暗叫不好。连忙取了银针,刷刷刷扎了几针,又赶紧写了个方子,让人抓药、煎药。扎针过后,那血流得慢了些,少了些,待得那药熬好,浓酽酽的一碗灌了下去,半刻钟后,那血,终于是止住了。
大夫抹了一把汗,三老爷和三太太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自然留不得,但闹出人命来却又另当别论。
既然保住了命,接下来就是追究责任了。玉茗腹中胎儿月份尚浅,一碗正常的打胎药是不会造成这般生死一线的局面的,所以这当中必然有蹊跷。果然,这大夫一看药碗当中的残药,便道当中有大量红花,这不是要打胎,简直是要一尸两命,用心之毒,可见一斑。
床上躺着的,刚刚缓过气来的玉茗一听这话还了得,当下便不管不顾,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跪倒在三老爷跟前,声泪俱下,求三老爷救命,又冲着三太太死命磕头,喊着太太饶命。
三太太神色惊愕,似是不知这话从何而起。三老爷面色铁青,双眸含怒,看在玉茗眼里,便觉得愈发有了希望,哀哀泣道她是鬼迷了心窍,太想有一个三老爷的孩子,这才犯下大错,但她肚子里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三老爷的骨血,太太若是容不下她,大可将她远远打发去了庄子,眼不见为净,却还请大人大量饶她一条贱命。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委曲求全,如泣如诉,三老爷听得额角直抽抽。若是之前,三老爷说不准便也信了,三太太惯常爱嫉妒,他是知道的。但如今玉茗这一桩,倘若她当真要这般做,却又何必与他商量?再说,这玉茗也算不得得宠,除去她腹中胎儿便是,三太太又何至于连一个不那么受宠的通房丫头也算计在内?再来,三太太今早没有半分怨色,心甘情愿饮下那一盏避子汤,足见她当真心系他的前程,又怎会刻意将此事闹大,留下话柄?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若传到外边儿,那便是把捏在旁人手里明晃晃的刀,三太太,不会这么蠢。
三老爷当下变了脸色,言明彻查到底,吩咐下去,但凡接触过这碗药的人一一拿来问话。边上梅清吓得面如土色,身子抖如筛糠。不一会儿,奉命彻查的二管家沉着一张脸来回话,三太太院里负责煎药的一个小丫头失足跌进湖里淹死了。这么一来,玉茗又是一通的哭嚷,求三老爷做主,求三太太饶命,话里话外认定了此事与三太太脱不得干系,那小丫头哪是什么失足?分明是杀人灭口。
三老爷额角直蹦,半晌没有说话,深深扫了三太太一眼之后,沉着脸甩袖而去。三太太垂眼不语,又在玉茗房里待了一会儿,半点儿不理会玉茗那些个话中有话,将人安置好,又软语安慰了一番,这才离开。
众人皆以为三老爷刚才那番作态,哪怕不会彻查到底,也定然会与三太太有一番龃龉。谁知,傍晚时,那玉茗却被送回了她娘老子在的庄子,一同被送去的还有三百两银子并一些布匹、首饰。三日之后,二管家几年前死了老婆的儿子上门给玉茗提了亲,两家定在府中除服后的四月初六办婚事。第二个月,玉茗的妹子悄无声息进了府,顶替了玉茗的位置,仍留在知梧轩伺候。
三老爷这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让人瞧不分明。但三老爷待三太太一般无异,更是连着几日都歇在正院,于是,这桩事,再也没人敢提半个字,那些个从前暗中猜度过的,有几分成算的,个个夹紧了尾巴,专心差事,更是不敢对三太太有半点儿怠慢。
兰溪见这事这般落幕,不由松了一口气。边上流烟随着主子旁观,仍觉云里雾里,“姑娘,老爷这般行事,究竟为何?他对太太,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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