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湖州三柳巷,陆詹从前的宅子里,被两个不好得罪的人深深惦记着的耿熙吾却人事不知地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于南星坐在床边,小心地转动着扎在耿熙吾各处紧要穴位上的银针,屋内其他几个人都是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竟是落针可闻。直到见着于南星将银针一一拔出,自始至终阴沉着一张脸,眼中泛着杀气,恍若煞神的老崔这才一个大步上前,问道,“于大夫,我家四爷可有大碍?”
于南星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鬓角沁出的冷汗,轻吁一口气道,“好在四爷的底子厚,又很快发现不妥,将毒气尽数逼到了一处,未免扩散,于某这才还可施为,否则只怕……只是这毒甚是霸道,所以一时间也只能以银针拔除,然后再辅以汤药,慢慢才能清除干净了。”
听得这话,老崔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稍稍和缓了一些。
边上长风却又问道,“那四爷已经昏睡两日了,要到何时才能醒过来?”
“按理说,应该差不多该醒了。只是,你们也知道,四爷除了中毒之外,左上臂的伤口也是不轻啦,毕竟刮了那么深一层的皮肉,都见着骨头了……”于南星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床上昏睡不醒,但脸色也不若之前那般青紫死气的耿熙吾,心中满满的都是震撼与钦佩。
他还记得,那日他被接到这处宅子时,见到耿熙吾时的样子。一脸的青紫,死死咬着牙关,浑身的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偏一双眼却还很是有神。
见到他时,耿熙吾松开紧咬的下唇,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声音却还是沉稳,“于大夫,我听兰家五姑娘提过你医术了得,冒昧请你前来,还请你帮我。”
于南星是知道这位耿四爷与兰家交情匪浅的,当下没有多犹豫,就快速地查看了他的伤口,这一看,更是心惊不已。左上臂肿胀着泛着青紫,之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却是后来才划上去的,皮肉外翻,血肉狰狞,伤口里已有脓液流出,显见里面已经溃烂。一条手臂似是已经没了知觉,耷拉在边上,也不知是太能忍,还是已痛到麻木,这位爷始终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半个痛字也不曾喊过。
于南星检查过后,便道若要保住手臂,只能将已经溃烂的腐肉刮干净,但那必然疼痛难当。谁知,面前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年轻人,青紫一片的脸上却展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来,请他尽管施为。而后,就取了布条来咬住,任由他烤红了匕首,一寸寸,将他臂上溃烂的腐肉一点点刮了个干净。那过程绝不好受,连他这下手的人都觉得痛,但他却只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青筋暴露,浑身发着抖,却没有吭上一声。直到将腐肉尽数刮完,浑身大汗的于南星道了一声“成了”,耿熙吾才彻底晕了过去,而他咬在唇间的布条早已被血浸湿、浸透……
于南星也见过不少人,迄今为止,让他感激信服的,有兰溪,让他由衷钦佩的,却是面前这个意志力惊人,忍耐超群的耿四爷。
提到这个,老崔面上又是一阵狠戾,一拳用力地砸向了边上的八仙桌,那结实的黄花梨木八仙桌,硬是在那拳头之下颤了两颤,“操他娘的蛋,那姓方的老匹夫定然怀疑上了四爷,这才心血来潮要比武,那剑还不偏不倚就砍在了四爷的伤处,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信。”
“他不怀疑才有问题。但只是怀疑,拿不到证据,他就永远只能怀疑。”略有些虚弱的嗓音自床上传来。
“四爷!”几人皆是欢喜地叫道,这才发现床上原本昏睡的人,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惨白,却不若前两日那青紫的骇人,而且,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目光仍然有神。这两日来,一直直惶惶不安的老崔和长风几人登时觉得又找着了主心骨,于南星则悄悄松了一口气,能醒过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