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兰溪到府之时,只见漫天的雪片扯絮一般随风卷舞,雪片越来越大,并且密集,被凛冽的北风卷着在天地间呼啸肆虐,像是一道帘幕一般,遮挡了面前不过寸步之余的地方。
流烟不敢大意,心知自家姑娘这会儿心情不太好,撑了伞,沉默无声地随着兰溪快步从二门处往珠玉阁而去。
到得珠玉阁,流烟将伞搁到一边,伺候着兰溪去了身上的大衣裳,帘子便被人从内打开,一张脸探了出来,见得两人,便不由喜道,“这雪下得这般大,妈妈方才还念叨着姑娘再不回来,路上怕是要不好走了。”又一边携了兰溪的手,关切道,“姑娘路上没有冻着吧?”
兰溪一愣,却不由喜道,“枕月,你怎么回来了?”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绣房里年前的活儿都赶出来了,所以曹掌柜特意放了几日的假,奴婢心里惦记着姑娘,可不就要回来么?姑娘这么问,莫不是不想我回来?”一段时日没见,枕月似活泼了好些,还佯怒般打趣起了兰溪。
兰溪自然一把挽紧了她,笑道,“我只是想着,你怎么舍得回来?”这话里有话,兰溪可不是吃亏的主儿,转眼便又打趣了回去。
这话里有的话,大家都能听懂,流烟偷笑了两声,枕月却红了脸,一跺脚,不依道,“姑娘!”
门内脚步声近,秦妈妈急急探出头来,“这大雪天儿的,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也不怕冻着?快些进来了!芳草,姑娘回来了,快给姑娘沏杯热茶来。算了!盈风,还是快些给姑娘备下热汤,泡上一泡,祛下寒气才是。”
门内两声脆应,正在内屋绣墩上坐了,一边做着针线闲话,一边等着兰溪回来的芳草和盈风两个忙不迭张罗去了。
兰溪见了,不知为何,方才从陶然居出来,便似乎被这大雪的天给冻得有些凉的心下方寸间,像是被丢入了一团温水中,咕噜噜冒着泡泡,一点点暖和起来,进了屋子,迎面的暖气似乎扑上了眼睫,转凝成了湿气,兰溪眨眨眼,笑了,笑得咧开了嘴,欢快到没心没肺,“妈妈,今日难得咱们屋里的人到得齐,交代了花儿做个羊肉暖锅,咱们今日聚在一块儿热乎的吃一顿,就当咱们珠玉阁提前吃团圆饭了。”
屋子内声声欢呼,自然都高兴得紧,这样的天气,吃暖锅可美了。而且能够一屋子的人聚在一处,再乐呵不过。
兰溪回过头,笑容转淡,嘴角却一再上牵。今年的团圆饭,师父怕是不会同她一道吃了吧?还有师兄……若是今日她的话传到了他耳里,不知他该作何想?是不是会恨自己瞎了眼,竟未能看出她是个这般自私的姑娘?
不过两日,便到了除夕。这两日,因雪下得大,兰溪终日里连珠玉阁的门也甚少迈出。因着无事,倒是伏首案上,很是专心地练了两日的字,到得除夕时,竟已抄完了法华经的头一卷,通篇的簪花小楷,字迹清秀工整,只是头两页运笔之间稍显浮躁,但到得第三页,却一点点沉潜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水准,到得法华经头一卷法华经抄完,兰溪的字,竟又有了两分进境。
只是,兰溪在意的却不是字比从前又写得好了些,而是心境,似乎又静了些,宽阔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