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的另一头,贾皇后沉着一张脸进了凤星宫,抬手挥退了殿内伺候的人,宫人们一看主子今日心情不顺,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低眉垂首能将自个儿彻底隐藏起来,直到出了殿门,殿外雪色晴好,白晃晃照亮人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内的人却显然心情不好,贾皇后一甩大红金绣的凤袍,沉脸落座,边上已有人极有眼色地递上一杯茶来,并低声安慰道,“娘娘不必气恼,这事原本也不是顷刻便能定下的。太后娘娘也并未将话说死,只说再商议,既能商议,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娘娘可再行部署,徐徐图之。”
贾皇后的脸色稍缓,怒色却仍未减退,“本宫一国之母,却连给自己的儿子选房媳妇儿也左右掣肘,这皇后,当得有什么意思?忒窝囊。”这话当中自然不无对亲姨母的怨怼,边上一袭灰蓝的总管太监却只能低眉垂首,当作没听见,不敢多说半字。
发泄了一通,贾皇后用力地吸气、又吐气,试图平复胸腔间不甘的翻搅,如此往复了几次,面上的怒色总算强压了下去,但她仍是沉着脸,锁着眉,面沉厉色,不见半分柔软慈和,与稍早在寿安宫时的雍容大方截然不同。好一会儿,她才沉声问道,“紫玉可回来了?”
“尚未。”凤星宫的总管太监钱公公不敢半分耽搁,连忙应声道,见贾皇后沉吟着没有说话,他目光一转,道,“这事既然太后娘娘那里受了阻滞,娘娘不妨往陛下跟前使使力,总归是做父皇的,陛下自然也盼着咱们殿下好。”
贾皇后沉吟着,并未做声,面上却隐现一抹嘲讽,他若当真还有为父之心,如今她也不会步步筹谋算计,步步惊心动魄,她的皇儿本是嫡长,他却迟迟不肯册立太子,打的是什么算盘,她会不知么?如今冷静下来,贾皇后深知自己今日确实鲁莽了些,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太后不帮没关系,皇帝不管也没什么大不了,她靠自己,兰五她还就帮她的皇儿娶定了。
正沉吟着,殿门处,逆光走来一人,紫衣紫裙,与寿安宫中红罗一色的服制,正是贾皇后方才问起的紫玉,凤星宫的掌事宫女,贾皇后心腹中的心腹。
紫玉到得贾皇后跟前,屈膝行礼后,这才低眉顺眼,道,“娘娘,陛下从御书房出来,就直接上了镜月宫。”
贾皇后似是早有所料,面上并无半分异色,只是淡淡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嘴角却牵起了一抹笑,笑中有嘲,却无妒亦无怒。
紫玉却又低声道,“娘娘,方才家里递来消息,说是叶先生的船今日靠岸,侯爷早已遣了人到通州去迎,算算时辰该是已经到了。”
贾皇后听罢,却是双眸一亮,腾地一声自椅上站起,面上的沉郁一扫而空,转而覆上了笑颜,虽上了年纪,却仍保养得当,如同三十出头的容颜染上了少女的雀跃与欢喜,促声道,“紫玉,走!咱们出宫去。”
一国之母,张口便说要出宫,身边的总管太监和掌事宫女都无半分异色,只是低头应是,便各自下去准备,有条不紊的熟练。贾皇后则返回了内间,招呼了另外一个唤作紫英的心腹宫女,开始挑拣起了衣裳、首饰,一会儿嫌这套太华丽扎眼,一会儿又说那套太素净了些,直忙了半个时辰才梳妆打扮好,又揽镜自照,一再确认衣裳、发髻、妆容都一一妥当,这才笑盈盈站起身来,而那边,也换上家常妆扮的紫玉这才上来回话道,一切都已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