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都备妥了。”每回娘娘侍寝,无论多晚,都会用热水洗浴,从前如何眉儿不知,但从她开始近身伺候起,这个规矩,便从未变过。她从今日皇帝到此,便已有了准备,如今净室里都已齐备,眼见着陛下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敢来叫人。
月嫔仿佛凝筑成雕像的身影终于动了,却是直接越过眉儿,直接朝着净室的方向而去,眉儿连忙跟上。
一阵风过,带着湖上荷香,涌进房内,拂动垂落的层层纱帐,清冷的月光因而映照进了殿内,方才月嫔所站的身后,已是空无一人,恍若之前的那道影子,从未出现过一般……眉儿不曾瞧见,月嫔更是恍若不知。
净室水响,月嫔将身子浸在浴桶的热水之中,并不要人伺候,眉儿也如往常一般守在屏风外,但透过屏风隐约瞧见月嫔发疯了一般地揉搓着浑身的皮肉,那一身即便历经了岁月,仍然柔嫩白皙的皮肤被搓得泛红,甚或起了血痕,她才稍稍停了手,却是一闭气,人彻底沉进了水中,待得眉儿就如从前每一回般,纠结着是不是该冲进去救人时,“呼啦”一声,终于破水而出。
眉儿一如从前的每一回,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再一次同情起面前的人,娘娘……说到底也是个苦命人呐,这么些年,竟没有一日是快活的。
六月初六,天气晴好,嘉兴卫所尘土飞扬,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唤醒了沉静的清晨,几匹快马飞驰而出,正是拖到今日,已不得不上路的耿熙吾一行人。因是圣旨特召回京,之前又因交接耽搁了些时日,如今启程已是比预计晚了些时候,所以,一路快马加鞭,并不停歇,一日北行三十里,到得天色擦黑时,才在就近的驿站落了脚。
一边利落地跳下马,一边丢了块银元宝给忙不迭迎上来的驿丞,长风丢下一句,“选着上好的草料把爷们的马照看好了,回头重重有赏。”
那驿丞将那银元宝握在手掌心,自然是乐呵得不行,迭声迎着好,点头哈腰将耿熙吾一行人往驿站里迎。
耿熙吾一直冷沉着一张脸,长风走到他身边,他这才抬步往驿站里走,只是目光相错间,两人已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皆是不动声色地一前一后抬脚往里走。
夜色,如期而至,驿站门外垂挂的灯被点燃,四野静悄。
那两盏灯堪堪只能照亮门前须臾,隐约可见驿站外的官道蜿蜒伸至两侧深浓的暗夜之中,对面暗阒的林子里,隐有动静,那是靴子踩碎地面枯枝的细微声响,十来道黑衣蒙面的身影出现在林子之中,布巾外的眼满布狰狞的杀气和尖锐的冷冽,死死盯着对面,似已陷入黑夜,沉睡过去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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