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随在贤妃身后,一路赶到庆云殿时,正好撞见兰三老爷和其他两位大人神情凝重地从殿内出来。
兰溪因着心里有数,倒也不是太诧异。
反倒是兰三老爷此时此地见得自家女儿,心中却很是惊疑,眉心轻蹙了一下。他倒是听说自家女儿数日前被太后接进了宫,但这个时候,她一个外臣家眷,却被召至了这一处,不得不让人心生狐疑。奈何,这里却委实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和时候,最后只得匆匆一个眼色带过。
事到临头,兰溪这颗心反倒是沉寂了下来,说到底,今日她不过是做一个看客,哪怕是秦妈妈、七月和长柔三个尽数被贤妃姿态强硬地锁在了漱玉宫中,哪怕是身边扶着她的人变成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妙竹,哪怕是借着袖子的遮掩,兰溪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那把抵在腰后的匕首,兰溪这个时候,却也没有太怕的感觉。给了兰三老爷一个带有安抚的眼神,她随着贤妃,进了殿内。
兰三老爷在殿外夜色中愣了片刻,直到又见得靖北侯父子二人也是踏着夜色匆匆而至,几相对望下,这才稍稍安下了心。目送着他们也进了殿内,兰三老爷轻松了一口气,才在边上内侍地催促下进了侧殿暂歇,在圣上龙殡归天之前,他们这些个被委以重任的近臣是只得在此处守着了。
靖北侯与耿熙吾二人进得殿内,不出意外,殿内帐幔低垂,门窗紧闭,一种沉闷到令人窒息的香气混合着药味袭入鼻端。四下更是安静到落针可闻,若非烛火闪烁间,隐约可见帐幔内人影幢幢,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殿内空无一人了。
常公公不知自何处窜了出来,不过抬眼极快地瞄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耿家父子,便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沉默而恭敬地为二人带路。
撩开重重帐幔,低低的咳嗽声终于近在咫尺,抬眼间,龙榻就在垂下的这厚重的帷幕之后,耿熙吾却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龙榻外下首角落处,已是大腹便便的兰溪。一别,已是数月,他离京往北关去时,阿卿不过小腹微拢,可如今,本是纤细面条的身段已是全然变了形,可是这都无碍于耿熙吾眼中一瞬间窜起的狂喜。那一刻,他全然忘了现下的境况,忘了这殿中其他的人,下意识地便朝着她迈开步子而去。
可只一瞬,他的脚步便是僵住了。
一是挡在他面前的,靖北侯的手,二是兰溪往他望来时微微笑着,沉静从容的脸,还有她腰后,那把特意现于眼前,让他看见的银亮匕首。
耿熙吾双目一个瑟缩,终究还是刹住了步伐,一双眸子中腾升而起的杀气,因着兰溪朝他轻缓地摇了摇头,而被压制在了眸底,可一双手却悄悄拽成了拳头。
贤妃的目光似是含着兴味,自这面沉如水的父子二人身上缓缓移过,转而落在他们身后时,眉心却是不悦地一蹙,道,“怎么?岳青芜不敢来了?”
“你这般诚意相邀,不敢不来。”帐幔后响起一把娇柔的嗓音,一袭暗色披风裹袭着的身影缓缓从重重帐幔后吁步而来,低垂的风帽遮掩了大半的面容,唯独露出一双红唇,映衬着雪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娇艳到有两分妖异。
贤妃见状冷笑,眸子半眯,迸射出两丝恨意,“事到如今,还需遮遮掩掩,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