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冷然一笑:“太傅昨晚教了儿臣一课,他说闳弟之薨,究其原因,乃是因为儿臣得了这储君之位,这储君之位,就犹如一块人人垂涎欲滴的点心,因父皇将这点心,赐给了儿臣,便引得有些人觊觎,谋害了闳弟,嫁祸儿臣,只为了将儿臣嘴里的糕点抢出来吃掉,原本这些道理儿臣是不懂的,是太傅教得好,儿臣才懂的。”
武帝脸色铁青:“是太傅教你的,也是他让你来的么,他就这样教你的,江山社稷便是一块点心之儿戏?”
刘据漠然回道:“非是太傅本意,只不过儿臣实在是驽钝得很,别的道理不甚懂,只明白这点心的道理而已。儿臣要进宫凭吊闳弟,太傅不允,儿臣还要上表父皇一疏,太傅也不准,但儿臣已经决定,便不是太傅能阻拦的。”
武帝心里居然隐隐有些害怕,今天的刘据不像是往日的刘据,不像那个每次见到自己就抱大腿央求点心的小孩子,或者说不像任何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也不像三个月前,初为太子那般不知所措,笨拙得可爱。
今天的太子,冷静得可怕,沉稳得可怕,也成熟的可怕,武帝本能的怀疑是不是谁教他这样说的,但又觉得刘据跪着的小小的身躯,散发出来的寒意那么的真实。
武帝隐隐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和控制。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要上何疏?”
刘据站起来,转身对武帝跪下,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双手奉上,低头道:“儿臣失德,自请废太子疏。”
武帝浑身一震,微微有些站不住脚,伸手抓住春坨,春坨一听这奏疏的抬头,本能的就想趴地上,现在只能克制自己软下去的本能,用力搀扶起武帝。
武帝抓住春坨的手臂,稳住自己的身形,几近绝望的朝刘据吼道:“是谁教你这样说的,是谁。到底是谁。”
刘据捧着奏疏抬起头道:“这点心害死了闳弟,陷儿臣于不义,谁愿吃谁吃去。臣弟之薨,虽非儿臣本意,但究竟因为儿臣嘴里的这块点心。儿臣不忍,亦不愿尔。”
武帝一把推开春坨,春坨便啪的一声趴在地上五体投地。武帝指着远处咆哮道:“这天下,这朝廷,哪里不是勾心斗角,哪里不是尔虞我诈,朕原本以为你还不愿把那残酷与你详说,你既然已经懂事,那朕便告诉你,自高祖以降,这未央宫中多少的事情淹没尘埃,多少的贵胄死无葬身之地,遑论是皇子,即便是皇帝也逃不过命运,身为太子,你早晚要知道这个现实,且越战越勇,不惧任何阴谋诡计,不管是何人,为了何种利益,作出何等让你伤心的事情,你都要扛住,你都要处理好,然后你才有精力去安抚天下臣民福祉。才有能力去外御其辱,你要超脱于一切的斗争去完成你的使命,你肩负的是朕的期许,是高祖的血脉,是大汉的气运,是开天辟地的事业。这天下臣民何止亿万,你身为储君,你要为整个天下负责,而不是遇到这一点挫折,便要上表自废,你置江山社稷于何地。朕真是看错了你。”
刘据这时候反而表现出七岁孩童的智商了,你说的那些本宝宝全部不懂,你说你看错了,那就看错了吧,便道:“父皇教训的对,儿臣驽钝失德,失仁失义。不堪造就,请准所奏。”
武帝多少年没被别人呛声了,一口气顺不过来,外强中干的驳斥道:“不允,什么道德仁义,俱是狗屁,天下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天下是”
刘据嘟囔着小嘴:“那你还让我去学这些狗屁干什么,再请父皇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