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都觉得蒲氏这法子行，只有蒋老头一人不满。</p>
偏偏蒲氏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蒋老头也找不出啥歪理来辩，最后，实在没法子了，竟提出让他大儿子来签这个借据。</p>
“这事说到底也是为老大他们那一屋的操办的，我年纪大了，也担不起什么责任。等到这事一办完，我就把这家交给老大来当。”</p>
蒋老大反正就是那副木呆呆的样子，叫他画押就画押，跟个木偶人似的。</p>
蒲氏后来想了想，还是提出叫老爷子也在后头跟着按个手印，毕竟大房又没跟老两口分家，甭管后面你老当不当家的，至少现在还是你掌着家呢。</p>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这会子是爹和娘当家，那这会儿的事，肯定还是得你们二老说了算才作数。”</p>
老爷子起先说什么不肯签那借据，但是架不住众人的说服，只能满带不情愿的照办了。</p>
不过，但看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珠子，在蒲氏身上射了多少个眼刀子，也晓得，他那会心里有多恨上这个二房的媳妇了。</p>
蒲氏也不在意，反正她一拿了借钱的字据，接下来就很是爽快的操办了起来。</p>
反正这字据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签的，就算是蒋老头他们事后赖账，那往后别的事上面，他们也能有个说道了。</p>
珍娘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凭着这个借据，要蒋老头还钱什么的。</p>
只不过，这回的事儿已经赶到这个份上，他们家也没有别的可退的选择。</p>
那就干脆利用这次机会，当着族里人的大家的面，拿捏一下这边的老两口，也等于是攥着个把柄在手里，以后总有挟制得了蒋老头的时候。</p>
事实也证明，珍娘这么做是有绝对的先见之明的。</p>
后来的后来，当蒋老头再频频总是作妖的时候，这一纸借据，还是帮了珍娘他们家很多忙的。</p>
尤其是，后头发生的一件大事上面，要不是有这张借据挡在前面，或许，他们一家子人就要被拆散了，分离开了。</p>
七月里最热的天气，钱氏的尸体压根就经不住放，蒋老头也不肯用冰，就连蒲氏想给钱氏置办一口好点的棺材，都被他说道了一通。</p>
“就这女人，嫁进我们老蒋家十多年了，连个根儿都没给老大他留下，啥功劳都没有，还有啥脸面躺什么好棺材啊？”</p>
蒋老头就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这么说的。</p>
“没给她拿个破草席卷了，还能这么好好的给操办着发送了，就算是对得起她了。捡那最便宜的棺材，拉回来一口，赶紧给她装了埋土里得了。</p>
省得这大热天里，到时候停在家里害事了。”</p>
大伙都没想到，蒋老头在这种事情上，还能跟个死人计较了起来，不过这事是老院子这边的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p>
就连蒲氏，也不想为了这事，跟老爷子杠起来，反正，丢的也不是她的脸面。</p>
所以，钱氏的后事，办得可以说是极尽简单，而又迅速。</p>
按着老爷子的指示，从镇上拉了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连身好点的装裹的衣裳都没有。</p>
而且，棺柩只在家里停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上的，蒋老头就让抬出去下葬了。</p>
也别提什么吹拉哭唱的那些了，一概在老爷子的要求下省了。</p>
连丧事的席面都只总共摆了四桌，压根都不够来帮忙的人坐的。</p>
不过，这时候大伙也不愿与他计较，有人甚至都没在老院子这里吃上一口，多的是来帮着忙活的乡亲，帮完忙了，也捞不上一口热乎饭吃的。</p>
蒋老头总共没出过两回屋子，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来指手画脚的插手说话。</p>
赵氏就是他最好的传话人。</p>
反正，有啥说道的，都让赵氏传出来，跟蒋老二说了，然后，蒋老二再去找他媳妇转达了。</p>
本来赵氏是有两身，提前做好了的装裹衣裳的，是她自己的。</p>
二沟村这里的习俗，老人过了五十，就可以提前操办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了。</p>
尤其是那些棺材，装裹的被褥衣裳什么的，全都可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也是为了自己死后的体面。</p>
赵氏前年刚满的五十，她是秋天的生辰，一过了生日，她就伸手问蒋老二两口子要了银子置办那些。</p>
当时，蒲氏对这边还没那么多的膈应，所以，就没说什么废话，算是比较爽快的，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她，后头想想又拿了五两银子出去，算是老爷子那份的。</p>
所以，赵氏早早的就置办好了她跟老爷子的那些，蒲氏给的银子也足，所以，选的料子也都是用的比较好的绵绸料子。</p>
这会儿，自然是舍不得拿出来给钱氏先用上。</p>
因此，钱氏入棺前身上穿的，还是她自己生前平日里家常的衣裳。</p>
蒲氏跟村里来帮忙的媳妇们，一起在钱氏的衣箱子里找了一阵工夫，也只扒拉了一件上面只打了两个补丁的衣裳，拿出来给她换上。</p>
被褥也是拿的东屋炕上现盖的那些。</p>
就这样了，蒋老头还颇有微词的。</p>
“这大夏天的，用得着啥被褥不被褥的，活人都用不着这些，更何况是个死人呢。就身子底下搁个草席垫着就好了。”</p>
老爷子明着当别人的面是这么说的。</p>
不过，也有人不经意间，却听到他私底下跟赵氏发牢骚说，“老大那屋的铺盖都挪走了，到时候还不得又要花钱给他们重新置办了。”</p>
后来，这话传到村里面，乡里乡亲的耳朵里面去，大家都在背后说蒋老头办事忒算计，也忒不近人情了。</p>
总而言之，钱氏的丧事在蒋老头的要求之下，办得没有半点的体面可言，更别提什么风光了。</p>
找遍整个二沟村前后二十年，也找不出哪家办丧事，办得像他们家这么潦草敷衍的了。</p>
甚至算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三妞姐妹几个守在灵前哭了一个晚上，她大闺女金凤都没赶得及，回来看她娘最后一眼，还是第二天一大早上的，奔到坟前去哭了一场。</p>
整个丧事过程，唯一能说个‘热闹’的，就是那天傍晚上的时候，钱氏的娘家人过来闹腾的那一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