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打散了星野的自欺欺人,也打得围观乡亲们炸了锅。
他们很爱看惩恶扬善的戏码,期待着小乞丐能歇斯底里动手打人,再被阿花一巴掌呼昏过去。
哪怕村正来公道,他们乐意作证是小乞儿闹事在前。
可津津乐道的戏码落了空。
阿花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走的时候还把星野带上了。
“跟我走,把这笔账好好算算,不算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那两个小家伙就把小骗子一左一右架走了。
围观村民们相互看了看,骇然议论,这个阿花莫非是要动用私刑不成?
……
星野被两人夹回破屋,有些恍惚地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下,脸上火辣辣的。
其实巴掌不是很疼,只是这样的挨打让他想起了以前。
约莫六七年前,当他还是李狗蛋这么大的小豆丁的时候,家乡闹了水患。
暴雨就像是老天爷的茶杯翻了,把整片海倒入山谷里。
村子、良田全部淹没,牛羊横尸漂浮在水面上,然后便是一场瘟疫,死伤者十之。余下的乡民流离失所,被迫迁移到其他城池里找营生。
很少人能幸运地成为农奴,大部分人只能找小工,给人为奴为婢。好活会被长得讨喜的、干活麻利的、能说会道、头脑灵活的人抢走,剩下的这些风餐露宿,多半沦为了乞丐。
星野当时还小,自然跟哪个都不沾边。他每天端着碗,坐在城墙下,和其他乞丐一样哼哼唧唧的。十天里七八天是讨不到钱的,却是有七八天是挨打的日子。
当时挨的打可比巴掌狠多了。
那些吃饱饭的几拳头下来,能打得他连胆汁都呕出来,脑袋破了好多次,半只脚踏入黄泉里。
乞丐窝里,老鼠到处乱爬,啃人的手指甲和脚趾甲。身上可藏不住什么吃的,总有熬不住睡着的时候,哪怕故意弄脏,都会被人摸走吃掉。
星野就这么流浪了很多年。
他渐渐学会了投机,学会狡猾,终于知道如何混到饱饭。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但有一天,他在庙里假扮信士骗粥喝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个要出恭又没随从的大富商。
星野想讨些钱,就给他递了些草纸,那商人太过吝啬,只肯赐给他几句话。
“人想要活得像样,才能被人别人当人看。”
“经商很容易,看人想要什么,你就卖给他们什么。”
没什么具体门道,星野却幡然顿悟。
狡猾、投机、为了生存……
过往的一切都在让他在邪门的路子上越走越远,他偏偏对此一无所知。
脸上突然一凉,是花姨将一块湿麻布敷到他脸上。
星野抬眼,下意识地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农人小院里。
竹架上摆着瓦罐、木盆、笼屉,整整齐齐的,里头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旁边晒着谷子、香蕈、山里采来的草药,小狗摇着尾巴在旁踱步,不让小鸟从天而降叼走吃食。晾衣绳上挂着好几件夏天穿的轻纱,风一吹,将上头带着的花香都吹了过来。
篱笆是一排崭新翠绿的竹子,但破屋却破得很,上头有一条缝没修。阴凉处摆着几个缸和水桶,封着几个看似装着吃食的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