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道:“他来和谈,他来跟我弟弟,也就是颜家家主和谈。”
宗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和谈!”
这两个字像是戳到了他们心里什么地方,不仅是他,连他身后那个一直一脸麻木的义子,还有几个安静的孙女儿都变了脸色,他们纷纷走上来:“父亲!”
“爷爷,他们真的是和谈了吗?”
“和谈!颜家终于跟朝廷和谈了!”
我不知道这个几乎已经尽人皆知的消息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反常,虽然他们身居深山,可能消息传不进来,但和谈这件事,西川的老百姓也都各有看法,何至于让他们激动至此?
我问道:“老人家,怎么?”
宗正这个时候好像都听不到我的声音了,他又是笑,又是叹息,眼中竟有泪光扇动,对着上天连连拜首:“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们,我们终于可以不必再守下去了!”
什么意思?
我有些莫名其妙,而这时,裴元灏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宗正接连三拜,连带着他身后的义子和孙女儿都虔诚的叩拜了苍天,然后才直起身来,老泪纵横的说道:“殿下不知道,当年老朽奉旨在此守护大坝,只要大坝在的一天,只要老朽还或者,老朽,和老朽的儿孙们,就要在此守护,不能离开。”
我点点头,这跟马老爷子他们守护颜家宗祠也是一样的。
他说道:“可是,老朽家传至此,只剩下些孙女儿,再要守,也守不下去了。”
我说道:“难道,母亲没有别的安排吗?”
他泪流满面的说道:“只有一个安排,就是等到朝廷和颜家和谈。”
“……!”
我的心忽的跳了一下。
裴元灏原本很安静的,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说道:“何谈?”
宗正说道:“只有等到朝廷跟颜家和谈的这一天,老朽,和老朽的儿孙们,就可以离开三江大坝,不必在此守护了!”
我皱着眉头:“母亲是这么跟你们交代的?”
宗正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说道:“这是老朽的命,老朽又怎么会记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早就已经预感到,朝廷跟西川的分裂不会持续太久,她已经预料到西川迟早有一天要跟朝廷和谈,所以才会让这位老人家在这里守护三江大坝,还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命令。
只要和谈,就可以不必再守。
但,三江大坝可是西川的命脉所在,不管和谈与否,这个地方对西川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为什么和谈了之后,就不必守护这里?
她是什么意图?
我的心里还在纠结的想着,而宗正这一家已经激动得难以自持,尤其那几个女子,比他们的爷爷哭得还更厉害,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轻的女子呜呜的哭着,声音都哑了,道:“我们,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的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外面的大千世界,精彩纷呈,可对这一家人来说,所有的花红柳绿,凤翔鱼跃,离他们都太远了。他们在这个清苦的世界里守护着一座没有生命的大坝,这无异于一种苦修,更是对人性的一种摧残。
虽然我知道大坝的重要,守护这个地方当然也是必须的,但母亲为什么让宗正来守护呢?
大概是和我一样也有对他们的怜悯之意,从裴元灏到查比兴,都没有人开口打扰这一家人的庆贺,他们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
我这才问道:“老人家。”
宗正这个时候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更深了,眼睛里也透出了一点光芒,望着我:“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想了想,问道:“母亲为什么会让你来这里守护大坝呢?”
宗正长叹了一声,说道:“山河破败,老朽身无长物,亦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不来这里守护大坝,老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就只有你们?母亲没有加派其他的人手吗?”
“这个地方长年累月也见不到一个人,最多也就能见到一些迷路的猎户,其实,有没有人守护,都是一样的。一开始只有老朽一个人,收了这个义子,他娶妻生子之后,老朽才不是孤身一人。”
我想了想,也点点头,倒也是,这座大坝对西川的重要不必言说,自然没有人会跑到这里来捣乱,至于其他的——在今天之前,也的确没有人能深入到西川,来到这座大坝动歪脑筋的。
“不过,”宗正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十几年前,倒有一个人到了这里。”
“是谁?”
“是一个朝廷的官员,他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