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择天与那儒生轻手蹑脚,来到端坐在蒲团上的人群中间,找了位置,坐定。
台上人目光幽邃,如暗夜中的灯光,照向刚刚进来的龙择天,身形微微晃动一下,随即泰然,拿起书卷,继续他的讲经大业。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台下人轰然齐声唱诵:“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讲经人抬起头,似乎无意识的瞥向龙择天,幽邃的目光更加幽邃,像是穿透的人的灵魂,更像是射穿时空,抵达遥远的天际:“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
龙择天不再掩饰自己,施施然站起身,然后走向平台,面对讲经人,目光对视,然后走到桌后,凭空一把椅子,与讲经人并肩而坐。
台下人轰然声此起彼伏,有的惊慌失措,想逃出房间,却被死死的固定在原地。
讲经人面不变色,看了一眼身边的龙择天,说道:“龙阁主大驾光临,可要现身说法一番!”
龙择天看了看台下懵懂无措的人群,手向下压了压,人群惊叹声平息,呼啦啦坐下,只余惊讶过后的喘息声。
龙择天开口:“这片废墟是李开麟留下的,也是我默认的,这片废墟下面,有雁门派的白骨,也有很多无辜者的冤魂。”
“这是一片罪恶的土地,徐国乾是我兄弟,也曾在驱除武瀛人的过程中立过功,但是雁门派罪恶滔天,为了敛财,早已经失去了道义。我以为我做到了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但是,我不但没有成为君子,却成了你们眼中的罪人。大街上撒满了要打倒我的传单,我,你们是打不倒的,就算是你们把吐沫变成大湖,也淹不死我,我若不是君子,不是圣人,早就登基为帝,而你们这些人都将变成冢中枯骨,遗臭万年的酸儒臭道。我没有这样做,我没有做皇帝,没有追究你们这些人的罪孽,试图想让你们自食其力,但是,你们不知悔改,那些犯有滔天大罪的门派道门余孽在背后鼓动,你们就傻傻的向前冲锋,真不知道你们是缺心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人家是为自己招魂,你们有为的是什么?”
龙择天拍了拍身边的讲经人,说道:“他是受人之托,为争一口香火,你们为什么?龙洲新国需要的是实干兴邦,不是摇唇鼓舌之人,各地技术之学风起云涌,飞舟上天,巨船下海,龙洲正是需要实业兴邦之时,你们不学技术,哪怕吊书袋子也应该才学实用,用于教书育人,传承传统,你们用你们的才学干什么了?写文章骂人,上街游行,被人利用,恬不知耻,你们可知,你们瞧不起的百姓供你们吃穿,你们咒骂的择天军正在保家卫国,就算是被你们骂的狗血喷头的我,夙夜忧心,为的是龙洲富强,永远独立自主不受欺凌。你们那?有脸?”
“我解散门派,驱赶僧道,让红尘的归红尘,方外的归方外,门派可以不服,方外人也可以不服,你们凭什么不服!”
龙择天突然释放宏大气息,瞬间,整个房间笼罩在无尽的威压之下,台下人匍匐在地,流泪不止,龙择天轻轻拍了拍桌案,激越之声顿时清脆传出,桌案动荡,房间摇晃,地上人皆惊颤不已。龙择天说道:“你们现在都回去,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干什么干什么,说服你身边的人,龙洲需要你们发挥自己的才能,田间地头课堂车间,都有你们的位置。若是还要闹事,择天军不会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
龙择天靠在椅子上,目光注视着逐渐疏散的人群,见众人默默退出,抻了抻懒腰,拍了拍一边仍然坐定的人的肩膀:“接下来,该是你我谈谈!”
身边人刚要说话,被龙择天制止:“不必告诉我你是谁,我大概有个猜测,可是,我不想说出来,你也不必说出来,让我留点念想。”
“记得帝娲娘娘说过,暂时不让天上人参与民间的事情,该走的都走了,我要留下按照我的理想治理民间,然后我会到天上去,不理解可以辩论,不服可以打!”
讲经人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收起桌案上的经文,站起身,也没有看龙择天,像是个教书匠一般,夹着书籍,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
龙择天看着将惊人的背影,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沉思着:“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龙择天站起身,走出房间,出了破败的院落,像是想起了什么,蓦然升空,一只大手印扑天盖下,方圆数十里的废墟在扑天巨掌之下变为平地,北燕山下,再也不见一块砖瓦。
从此,那个千年大派,彻底消失灭迹,北燕山那侧,出现一道长约数十里的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