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逝去的人,就算心痛,那痛楚也已随死亡而湮灭。
然而,从自己女人死亡后才开始觉醒的男人--
永恒的心痛,将从她死亡这刻开始,伴随着永远无法开口说出的哀恸……跟随他一辈子。
是他的那双手推到了她,致使她羊水早破,又要经历生产之苦,同时又要忍受被瓷器割破皮肉的伤痛!都是他这个残暴冷血的人,亲手把她推向死亡!她原本此刻应该好好地呆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等待新生命的降生!可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说话,她再也无法回应。
“梦雅!”
梁祁轩破门而入,加剧了场面的混乱。
上官姝蓉布满泪水的脸猛然抬起--
“上官子俊!你对梦雅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蛋!我要你赔命!”梁祁轩盛怒地抓住上官子俊的衣领,打了镇定剂后的上官子俊摇摇晃晃,如丧家之犬般麻木不仁。
“到底谁在是罪魁祸首,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上官姝蓉用尽推开梁祁轩,每个字眼都是从牙缝中迸射出来的,从小在蜜罐里甜大的上官姝蓉,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仇恨。
她恨他,恨死了眼前这个男人,利用她的天真无耻,步步为营,取得了上官云和两大飞机厂商的秘密情报,目的就是要夺走上官云的客户,造成子俊和梦雅之间的隔阂!这个男人,她那么全心爱着的男人,原来竟是这般的卑鄙无耻,他对自己只是利用,根本毫无感情。
怒火熊然的梁祁轩被上官姝蓉一句话,堵得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他没料到,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大小姐,不应该在受了感情创伤后就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吗?居然此刻那么有担当地出来对他当头棒喝!
“你给我滚!消失在我们眼前!我想梦雅就算在天有灵,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这张丑恶的嘴脸!是你一手破坏了她的幸福!本来她都可以结婚了,就是为了要让她唯一的亲人高兴,所以她要等到孩子出生以后才跟子俊去领证,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上官姝蓉无比愤怒地挥了梁祁轩一拳头,上官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武功底子,小时候练就就为了防止不法的歹徒绑架他们要挟赎金。这一拳上官姝蓉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所以并不轻。
她的脸孔白得像刷白的墙面,泪水弥漫了她的视线。
梁祁轩安静了,怔怔地看着曾经被他利用过、伤害过的女人,她是那么愤怒,那么得恨,可却有骨气在事发后没有再来找过他一次。
“少爷!”
“子俊!”
房间内,再次乱作一团。
镇定剂发挥了效用,上官子俊强硕的身躯倒下,像轰然倒坍的城墙。
没有表情的脸孔,四面肃静的房间里,和谐、宁静得仿佛无衣无缝。
三天了,他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属于她和自己的房间里。
本来,一个月后,这里是他们的婚房,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颜色。喜事变丧事,红变白,世事无常,却也太无常了。一点人情也没有,说把她夺走,就连一次机会都不再给他了。
泛着青渣的下巴刚毅地后缩,已经干涸的泪再也流不出来。这该是他有生以来流泪最多的几日,一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
“你不能进去!韩先生,我们少爷现在有事!”
门被一脚踹开,门口出现一个火药味十足的投影。
上官子俊缓缓抬起眼,习惯了黑暗,门外射进来的几缕灯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韩逸楠听到风声来了,比他预料得快一些。
“上官子俊!你把梦雅还回来!你这个畜生!孬种!”
韩逸楠大步冲过来,一拳打在上官子俊憔悴凹陷的左脸颊。
嘴角尝到血腥的味道,上官子俊布满红丝的眼微觑起,霍得回拳,韩逸楠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踉跄后退数步。
韩逸楠满口含血,不屑地啐了一地。
“梦雅最错的事,就是遇见你!如果她跟的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
虽然他拳脚不如上官子俊,但他却比上官子俊适合梦雅无数倍。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让自己嫉妒的男人,也是最不懂得珍惜的男人!
上官子俊阴冷的目光一凛,额际的青筋搏起。
韩逸楠的话很难听,但连他此刻都觉得是如此没错。
“你走吧,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他冷冷地道,声音仿佛没有灵魂的空洞,
重新坐回床上,麻木且无焦距地瞪着正前方发白的墙面。
假如他此刻发起狂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韩先生,您还是先走吧。少奶奶走的时候,也没有怨过少爷,如果看到您这样为难少爷,少奶奶即便在世,也不会开心的。而且……”张妈担忧地望了眼一言不发的上官子俊,低泣道,“您没看到,我们家少爷已经成这样了吗……”
韩逸楠瞪住上官子俊良久,发现他的神情确实不对,两眼涣散无光,好像不是尘世上的人一般。昔日叱咤风云的商界奇才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影子,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消减他对上官子俊的仇视。
一切的苦果,都是他酿成的!
韩逸楠瞥了上官子俊一眼,愤然离去。
又是整整不眠不休的五天五夜,上官子俊只是对着梁梦雅的遗像发呆,或者一张一张,漫无目的地翻着她过往的照片。
上官姝蓉再也看不下去了,明知道他是不会吃的,她还是端了一碗清粥,加一碟酸萝卜进来。
这几日张妈每天把饭菜送进来,都又原封不动地拿回去。
任谁劝都没有用,他仍然只有静坐在床上,纹丝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子俊,再怎么难过,也吃一些吧?”上官姝蓉难受地劝道。
她和上官子俊一起长大,何曾见过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么凄惨,让人看了都不自觉要生出泪来。
上官子俊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发白的唇已干裂起皮。
他体质虽好,但一直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下去,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子俊,都是小姑不好。是小姑没脑子,竟然会把资料偷出去给梁祁轩。”上官姝蓉再也忍不了,决定坦白。
就算子俊会不原谅自己,会打骂自己,她都不会吭半句,都是自己的无知好骗,才让梁祁轩的奸计这么容易得逞。
上官子俊的眉毛动了动,抬起头,悠远的光射向她,一直看着,看得她都心生凉意。
她不可遏止地拿起他的手,不断地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子俊!你打我吧,或者大声骂骂我,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才让梦雅惨死,我没脸见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求求你,你不要再这样糟践自己了!我看不过,爹地也看不过去,他那么大把年纪了,难道你要看着他终日为你担心受怕吗?”
上官子俊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冷漠地别转头,没有再看她第二眼。
上官姝蓉知道他是对她彻底的失望,连碰到她的脸,他都觉得肮脏无比。
是的,她这个天字第一号白痴、蠢女人,永远只想到自己,不顾亲人的感受,做事从不经过大脑,梁祁轩是何等矜贵高傲的男人,她既不是风华绝代,又不是妙龄少女,哪点会让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