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抡起勾深的笑痕,逐渐扩深:
“霜儿,这不是理由。”
“那就请皇上责罚霜儿出言不逊之罪。”
我下跪讨饶,满足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皇上!娘娘是千金之躯,受不了宫规的处罚的!如果您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都是奴婢的过错造成的!”
掬香还是忍不住地维护我,她是个善良的丫头,才跟了我短短数月,却对我忠心耿耿。
龙天介睨了掬香一眼,掬香再次噤声不敢言语了。
“丫鬟调教得不错嘛,才几个月的功夫,竟对你死心塌地到甘愿替你受罚的程度。”他讥诮道。
“臣妾有罪,定当一人承担,还望皇上赐罚。”
皇宫里,连“罚”都要说请“赐”,就算他即刻要了我的脑袋,我还得跪在他的脚跟下“谢主隆恩”。
他挑眼看我,偏暗的瞳孔有种晦漠的颜色。
“你可知你擅闯的地方,是朕明令禁止任何人踏入的禁园?”
我蹙紧了眉头,这是禁园吗?外面可一张告示也没啊!
“皇上恕罪,臣妾此前真的不知情,只是觉得这边风景好,就冒失地跑过来了!”
“你在这边看风景?”
“是啊!这里的环境可真别致,比起御花园别具一番风味!”
我陶醉地回味之前的美景,竟险些忘了自己现下正在讨罚,表现得太过高兴似乎有伤他的龙颜,兹事体大吧!
“哦?你也这样认为?”
他挑起眉,倒没有和我计较。
觑眼不经意地瞟到我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画卷,他看了我一眼,抬脚把半卷的画作完全展开。
“你画的?”他有点不相信地问我,明显质疑我的画技。
“是臣妾画的。”
“画得不错,看来朕的霜儿有很深的书画底蕴,”他夸赞着,邪眸转烈,慢条斯理地讪笑,“你父王为了栽培你,必定花了不少心力。”
“回皇上,这书画不是父王让我学的。是臣妾幼时自己特别钟意,让臣妾阿哥的老师偷偷教我的。”
我了解他对我是有防备的,如果我会的东西太多,他会认为我所有的技艺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向他邀宠来的。
虽然,事实上本来就是如此。
“你觉得朕该罚你吗?”他悠悠然地道,恶质地考验我的承受力。
“臣妾全凭皇上处置。”
“今夜召你侍寝,服侍得好,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如何?”他鬼魅地向我弯起一轮好看的弧度。
如何?
正当我失迷的时候,他拉起我的手,风度翩翩地将我扶起。
我错愕地瞪住他鬼魅般好看的脸。
“好。。”
他都这样说了,还能“不好”吗?
只不过,轮到哪位后宫女人的头上,受临幸会被当作一种责罚?这明摆着不是令人艳羡的犒赏吗?
这是他来得最准时的一次,甚至有些略微的提前。
我们之前没有你侬我侬的夫妻**,一向以来都是直奔主题,除了那次别有用心的“献艺”。
可是,今夜,他似乎不想那么单刀直入,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也或许是我在禁园落魄出丑的窘态引发了他对我的好奇。总之,我感到我与他之间,出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的冷眸瞥过我,扫视了眼殿内的摆设。
“平常还是抚琴刺绣吗?”他撇了撇嘴,诡谲的笑脸微带嘲讽。
我早已把琴和刺绣收好,精美的宫雕桌案上只是简单地放置了一个画筒,里面是我的一些书卷画轴。他显然是发现我殿内的布置清谈了不少,连“镇殿之宝”都消失了踪迹。
其实我早就更换了装饰,只不过他一直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回皇上,已经不了。”
“为什么不了,你的琴技和绣功都堪称一流。”
他笑睨了我一眼,语调里听不出可惜,反而以难得的雅兴在我的寝宫里转悠起来,好像他才第一次踏足我这里似的。
“臣妾自觉琴技不够纯熟,绣功也不算精湛,惶恐有碍圣听、污浊了龙目。”
我垂首恭顺地解释,双眼竟牢牢地定格在他挺拔的背影上。
“会吗?”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从画筒里随意地抽出一卷书作。
看到他的动作,我有些不自然。书画承载的是作者的个人心境,我不喜欢把这些东西呈现给别人看,它会让我有种**被人偷窥的不适感。
“霜儿弹不出最真实的音律,只会玷污琴诞生的初衷。”
在我的认识中,琴是抒发感情的媒介物,动人的乐曲必定要情音贯通,没有神魂的乐曲只不过是空洞的乐符组成的句子,技艺再娴熟都会缺少韵味。
他抬头斜瞅了我一眼,随后释然一笑,但对我的话却不置可否。我想,他应该是认同我的。
“临的是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他挑眉看向我,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皇上怎么猜到的,臣妾以为自己临摹得还不够相像。”
他一眼就识出我参考的帖子,是我意料之外的。
他的学识,恐怕正如他的性格,深不可测吧。
“你和他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完全想象。”
“霜儿也听说过字如其人的说法,现在想来也正是如此。虽然我下笔的时候已经告诫自己尽量要写得浑圆遒劲一些,可写出来后总觉得字形偏瘦,没有颜公丰腴雄浑、气势凌然的神韵。”
他听我这样说,竟然爽朗地仰头大笑,我进宫数月了,从没见过他这么开怀的笑过,让我看得--有一瞬的痴迷。
“颜真卿初学褚遂良,后师从张旭,又汲取初唐四家特点,兼收篆隶和北魏笔意,自成一格,一反初唐书风,化瘦硬为结体宽博,骨力遒劲,他的作品确是上乘之作,但却不适合女子临摹。”
“那依皇上之见,臣妾应该临摹谁的帖子呢?”
“颜精柳骨,柳公权的字体精瘦,于你体态更相仿些,你学他的字会比较适宜。”
他神情洒逸地说,从他品字的口气中,我猜度到他的书画造诣绝非一般人。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回拢,呆滞地盯住他。
“霜儿?”他低唤我的名。
“嗯。”我嗫嚅地应他,周身如同中蛊般酥麻。
他靠近我,修长的指托起我削尖的下巴,氤氲的眼带着揣摩的意味。
“你很会带给朕惊讶,让朕觉得,似乎从来不曾看透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