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西京商会有一辆汽车,鹿恒生去寻车时,几位商会同仁说是王会长开车去了临潼,不晓得啥时候回来……
鹿恒生觉着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陈叫山他们的行程又紧,汽车的事儿搞不定,自己定然没面子,便托这人,托那人到临潼探问情况,一番折腾,关于陈叫山要回乐州的消息,便传扬得广了……
黄昏时分,天葵社的人闻听了消息,中田静机亲自开上汽车,又用三轮摩托载着一众天葵社成员,在淡淡夜幕中,悄悄出发,直奔秦岭山中……
天黑下来后,鹿恒生将汽车的事儿终于搞定了,陈叫山同秦效礼一商量,决定明天一早,便动身出发……
大家将行程商定后,便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务,陈叫山须到城东监狱去,向白爷辞行,吴先生和唐嘉中去了陆主编家里,秦效礼回督军府准备人车,卢芸凤、薛静怡、刘掌柜、丑娃,回卢家货栈准备行李,卫队四兄弟在医院照顾骆帮主……
当病房只剩下骆帮主和苗镇东,苗镇东晓得自己如今身残,行动不便,而骆帮主这病情……此次一别,兴许再不得相见……
骆帮主翻过身来,看了看苗镇东,也明白这一次别离,意味着什么……
倘若当初骆帮主不去城东拳馆,与老兄弟苗镇东辞行,倘若没有岩井恒一郎前来踢馆,倘若换作别的日本人,也许,也许啊,就没有如今这一切……
苗镇东觉得这一切,都怪自己,是自己拖累了骆帮主,但他更清楚,即便是拖累了也好,害了也罢,面对这位几十年的老兄弟,那些愧疚的话,动情的话,过于煞有介事,过于见外的话,此际里,都是无法说出口的……多少年了,一对老兄弟,就是那般戏虐、揶揄、抬杠的语气,早就在彼此的心底生根发芽,早就如出窑的砖瓦,不能变改,也不可能变改了……
“骆兄……”苗镇东也定定看着骆帮主,多少年了,老兄弟之间,总是以“老挨球”、“老崽娃”来相互称呼的,这一回,苗镇东叫了一声“骆兄……”下面的话,还不及说出口,眼角就湿了,一只胳膊吊着,不方便去擦泪,连掩饰的余地都没有了,只得任老泪从眼角直接朝下流,看着骆帮主,却又不忍心将脸转到另一侧……
骆帮主此刻却倒笑着,“老崽娃,老都老了,尿水子还这么多?你把屎拉裤裆了?哭个啥?”
苗镇东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老挨球的,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过个年么?你牵心老嫂子给你暖**暖脚哩吧?开春暖和了,我送你回去不成么?”
骆帮主将西洋医生给开的药片袋袋,在手里团了又团,慢慢将药片在掌心,揉捏成了面面状,抬眼看着苗镇东,“你个老崽娃,怕是你想娶小的了吧?你给我说说,啥地方的,黄花大闺女?你说了,我就留下来喝喜酒,不走了……”
“老哥哥……”苗镇东再也想不到戏虐、对讽的词句了,眼泪“叭嗒叭嗒”开始往下掉,“一世是兄弟,世世是兄弟,对么?”
骆帮主也哭了……
两位历经的江湖老前辈,此际,在病房里哭得像两个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