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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崖相夹,仰视青天一线间。.
船队行过跳猿亭之后,起先两岸圆圆墩墩的山不见了,葱葱茏茏的树木亦不见了,迎面而来的,是斧劈剑削般的陡岩峭峰,青色岩面,反射着盈盈水光,光秃秃,干巴巴,甚至连青苔亦不见……
江面由此变得狭窄,陈叫山左右看去,见个别之处,两峰对峙,兀岩对咬处,似乎奋力一跃,便可从此岸,跃到彼岸去。
随着江面狭窄,船上的兄弟们,明显感觉江水的浮力大增,就仿佛一个力大无比的巨人,藏在波浪之下,用一双无形巨臂,一下下猛托船底,又一下下卸了力,任其自由朝下坠……
侯今春执着长长竹蒿,斜斜插入江中,一节一节转换着手臂,在江水中探搅着,而后,便冲陈叫山大喊,“帮主,今儿这水肥多了,估计一到黄金峡,就有断头浪……”
所谓断头浪,是指江中水位达到一定高度后,因于江底构造的变化,江流产生的一种诡异的怪浪!
断头浪,不像一般浪头那般规律,一波一波地涌,连绵延展开,均匀,柔绵,而是忽地一高,忽地一低,猛然炸出一人多高的浪花来,又猛然一下,猛地吸了所有浪,形成大漩涡……
因而,断头浪之“断头”,便有了两层涵义:其一是浪头不规律,不均匀,有头或藏尾,有尾或无头;其二,是指在此种情形下,若是船只操控不当,极有可能造成翻船、撞船,船毁人亡!
陈叫山一个箭步,跃了过去,与侯今春并排站立,学着侯今春的样子,以竹篙在水中探搅。
篙头尚未触到江底,陈叫山便感觉到,水底下有一股吸力,猛烈地将竹篙牵引,并将篙头,连续地左右摇摆……
陈叫山手腕相对而握竹篙,扎下弓步,前腿弯曲,后腿绷直,以腰为轴,连续地拧转着竹篙,对抗着水底的奇异吸力!
“帮主,还是你高明啊!”侯今春笑着说,“现在离天黑还有一阵,要是我们夜里过这儿,黑咕隆咚的,遇上断头浪,可就麻缠了!”
陈叫山呵呵一笑,觉着自从那十九箱金银财宝上船后,侯今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如今都学会奉承人了!
于是,陈叫山也便奉承了一句,“怕啥?有你侯帮主在,就是啥浪来了,也把咱没办法嘛!”
这是奉承,更是鼓励,亦是激将!
侯今春顿显豪情满怀,伸脚一踢竹篙,右手一提,长长的竹篙,如出海蛟龙一般,直溜溜朝上窜来,左手稳稳地一转抓,“当年跟老帮主跑船,遇着断头浪了,我也装作不晓得,嘿嘿,大家都装作不晓得,只憋着一股子劲,配合得那叫一个绝!”
“抛桨石驳船上搭油布,兄弟们都精神着点儿,前面可能有断头浪!”侯今春将竹篙在船帮上连续地磕打着,水珠乱跳,“喂喂喂,我说你们散船呢,麻绳套上,追紧前头的鸭艄子……”
所谓桨石,是凌江上船帮的一种古老工具,形状如磨盘,中间有圆孔,将粗麻绳套穿其间,来回折成四股。
当遇到江中水浪激涌奔腾时,船身抖晃得厉害,水手们观察浪势,站于水浪最激涌处,一人托桨石,两人拽粗麻绳,喊好号子“一二一,一二一,出”,便猛地将桨石抛入浪中……
桨石一落入水中,自会朝下沉去,两个拽粗麻绳的人,借助江水的浮力,以及浪头激涌的冲力,抖转粗麻绳,在桨石将沉未沉时,提、扬、拧、翻,让浪花的冲击力量,由对船身的破坏,变为对船身的保护!
每艘大船上的水手,全部将舱头舱尾的桨石搬出来了,左右分站了,观察着浪花,严阵以待!
散船上的船户们,则将一圈套绳,挽在臂弯处,用力地一抛,鸭艄子上的水手,伸手接住了,迅速将绳头拴系在了船尾侧边的钩环里!
一位散船户将套绳抛出去了,那头鸭艄子也拴系好了,江五站在船户一瞧,见套绳中间有一截脱了几股分绳,便大喊,“你他娘的不操心啊?中间最吃力的地方,细成那样,经不住一个闪……”
那位散船户便说,“没事儿,我以前让王厂长看过的,他说筋实哩,还就怕追前船追得紧哩,一紧反倒容易翻船!”
这位船户的声音很大,前后两条船上的兄弟都听见了,皆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船帮自有规矩在岸上时,无论你咋说话,日天骂地,满嘴喷粪,都可以!但只要一上了船,就不允许说“翻船、沉船”之类的晦气话!
江五一个箭步跳过来,一把揪住那位船户的衣服,一推,将那船户推了个趔趄,“****的,自己掌嘴!”
船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禁语,便连连地朝江里吐唾沫,“呸呸呸……你看我都忘记了这茬了……”
“我说你让你自己掌嘴!”江五继续大吼着。
船户不乐意,兴许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很丢人,便昂着头说,“我都朝江里吐了唾沫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想咋地?”
“这是规矩,说晦气禁语,自己掌嘴九下,你他娘未必没听说过?”江五怒目圆睁!
“我今儿就不,有本事你扇我耳光……”船户言语中,透着不服,“我又不是你们船帮的人……”
江五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打得那船户连续调整了几下步子,才没有栽进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