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今春看货单的当口,李掌柜又让伙计沏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端过来,朝侯今春身旁的小茶几上一放,“侯帮主,你喝茶……”
侯今春看完了货单,将其朝茶几上一放,端起茶杯,徐徐地吹着热气,一笑说,“李掌柜,我说你这牛皮的价格,是不是有点儿太……”
李掌柜连忙弯腰陪笑,“侯帮主,侯帮主,这价可是一点都不低啊!”
陈叫山站在一旁,和其余船帮兄弟一样,一直低着头,听见牛皮的价格问题,微微抬了头,朝这边瞥了一眼,但遂即又收回了视线,重新将头低下了……
既然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侯今春觉得也不太好立刻就去征询陈叫山的意见,深吸一口气说,“我说李掌柜,货跟货可是不一样哩,你给出的这牛皮价格,跟我在乐州城卖,都差不多了,我们这一趟跑过来,一两百号兄弟,图啥呢?”
不待李掌柜说话,侯今春站立起身,将货单朝陈叫山递去,“你们都看看,李掌柜给的这价格,咱卖还是不卖?”
陈叫山接过货单,极快地扫视了一遍,便传给了其余的兄弟……
“侯帮主,你有所不知啊!”李掌柜愁苦着脸说,“去年闹年馑,地里头没收成,许多庄户人家,都把耕牛给宰了吃肉了,积到现在,这牛皮多得很!买卖人常说,物以稀为贵,少则金贵,多而轻贱嘛……”
陈叫山晓得,李掌柜给出的牛皮价格,的确是稍稍低了一些!
对于船帮而言,沿途抛货,要讲究一个拿捏行情与船只配重的平衡
及早地将货抛了,船队减少了负重,余出了更多舱蓬,有利于货物重新配重,这是好事儿!
可是,如果抛货的价格过于低贱,轮到下游时,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手里却没有货,那就亏了……
经过近乎一年的年馑,如今市面上的牛皮到底是个什么行情,陈叫山和侯今春心里是不清楚的!
李掌柜说的话,似乎是有一些道理的,但其中究竟水分几何,那就难说了……
陈叫山觉得:这事儿得再探一探!
于是,陈叫山便向前一步,拱手道,“李掌柜,按理说,我是船帮新人,买卖场上的事儿,自然不及李掌柜了解的多。不过……方才李掌柜说这牛皮价格一事,我却有不同看法,不知在前辈面前,当讲不当讲?”
李掌柜微微一笑,“说嘛,说嘛,买卖场上的事儿,不说不利,越说才越有利嘛!”
“李掌柜,你说去年年馑,许多庄户人家为了保命,都将耕牛宰杀吃肉,徒留了一张牛皮,这事儿一点不假!”陈叫山遂即话锋一转,“可是,年馑终究熬过去了,你瞧今年,这桃花水都来得都比往年早,可以预见,今年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丰年!那么,如此一来,今年的耕牛是不是又就奇缺无比呢?”
“嗯,这位兄弟你说得不错!”李掌柜挺着肚子,一下下地抚着胡须说,“不过,我向来只做牛皮的买卖,又不做耕牛买卖,更不做牛肉的买卖啊……”
“是的,李掌柜的确是不做耕牛和牛肉的买卖,专注做牛皮买卖的……”陈叫山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李掌柜想过没有,既然耕牛都奇缺了,金贵了,谁会再舍得杀牛取皮?”
李掌柜脸上的肉跳了一下,却并未说话……
“现如今的牛皮,的确是积到一块儿了,量多货贱,可这一批货出完,下一批呢?再下一批呢?”陈叫山云淡风轻地说,“倘若我们现在将牛皮以低价抛售了,那就等于是再盼着老天爷闹年馑哩!老天爷不闹年馑,这耕牛就一直金贵,牛皮就一直缺货,到时候,我们上哪儿去弄牛皮补货?”
侯今春此际也释然了,他慢慢悠悠地喝着茶,不时地瞥一眼李掌柜,眼神中透着的眸光,似在说:怎么,李掌柜不吭声了?我们船帮一个普通的兄弟,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李掌柜是老江湖了,怎会不晓得?
“李掌柜,买卖场上有句老话,一块钱胀死人,十块钱饿死人!”陈叫山说,“买卖但求长流水,利润高低人看人,李掌柜你是前辈,按道理我不该妄言多嘴,可是,如果以这个价格成交了,对你我双方,那都是损失啊!”
“这位兄弟,你怕不是头一回跑江湖吧?”李掌柜看了看陈叫山,疑惑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