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叫山回了卢家大院,见修造房屋的工匠都没来,便疑惑:前半天里,满城的人皆看土匪定罪审判去了,可热闹都看毕了,怎地也不见工匠来干活?
遂问一杂役,杂役低声说,“夫人的意思……今儿不让外人在院里……”
陈叫山心中大许已经猜到了:二小姐如今在大院,夫人心里堵得慌!
经过伙房门外,陈叫山遇上了魏伙头,魏伙头扯了陈叫山袖子,将其拉至墙角处,叹息了,问,“叫山,你说二小姐这事儿咋整?你有啥主意?”
陈叫山无言,牙咬着下唇,半响,方说,“还是问问夫人……”
“我有个愚见,兴许也是不妥……”魏伙头绷着个脸,“给二小姐些钱,去南山住一阵,孩子落了地,瞅个合适人家,找个差不多忠厚的汉子,嫁了吧!”
陈叫山走到西内院门口,二太太桥四小姐卢芸霞,从门里出来了,二太太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抹着泪,猛抬头,见到陈叫山,忙又止了泪,说了声,“陈帮主好……”
“芸霞,你回屋写字去,我跟陈帮主说几句话……”二太太拍着卢芸霞的脑袋,卢芸霞却凑到陈叫山跟前说,“我跟娘来看二姐,你莫告诉大娘啊……”
“芸霞,你多嘴呀,大人的事儿,用你操心么?”
卢芸霞撅着嘴,走了……
“陈帮主,你有啥法子,让芸香先吃些饭吧!”二太太吸了下鼻子,眼泪又有些止不住了,“瞧她那样,肚里娃怕都有半年了,啥不吃,我这心里怪不落忍的……再咋说,娃没罪孽呀,双命人哩,这不吃不喝,跟谁赌气呀?”
“嗯,二太太,你也别焦心,我找夫人商量一下,总有法子的……”陈叫山低着头,心中默想着:土匪被剿灭了,今儿的乐州城里,人心大快,卢家院里怎地反倒充满了阴郁之气?
年馑那么残酷的事儿,眨巴眼工夫,路道上就饿死好几个人,如今都熬过去了……
天遂了人愿,风好,雨好,庄稼好,甭管吃好吃孬,至少肚子能饱了……
停滞了一年的跑船买卖,像蓄了闸的水,一趟船跑下来,形式大好,买卖喜人……
从庄稼收成上,从买卖交易上,卢家是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势,不负百年昌盛之名!
可是,卢家大院里,怎就没有喜乐氛围,哪怕一点点呢?
陈叫山来到夫人住处时,禾巧和卢芸凤都在,夫人背对着陈叫山,正在向佛像上香,听闻陈叫山的脚步声,依旧未转身,双手合十,夹着香,身子前倾了,上了香,跪于蒲团上,额头几近贴地,久久不起……
卢芸凤不断地冲陈叫山努嘴,示意着,要陈叫山主动跟夫人说话,若不然,夫人这么长久地跪着,气氛尴尬不说,夫人身子也是吃不消的……
禾巧却暗暗地给陈叫山递眼神,示意着:夫人敬佛时,不要开口说话打搅……
夫人仿佛脊背上生满了眼珠子似的,卢芸凤的努嘴,禾巧的眼神,陈叫山的尴尬无措,仿佛都被她看在了眼里,身子跪趴着,说话声有些嗡气,“叫山,来了啊,坐……”
夫人终于起了身,转过来,陈叫山、禾巧、卢芸凤,终于都明白夫人为何久久不起身了:夫人脸上有泪……
陈叫山从来没有见过夫人流泪,今儿是头一回……
夫人脸上有泪,却不用手帕,或是袖子去擦,在她以为:一擦,反就是承认自己哭了,索性不如不擦,由着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