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县城东南郊,安澜道院附近,新街。
新街一带临近三泰码头,水陆便捷,却又远离闹市,颇为清净,道院以东的一间幽静的大院里,身形已明显臃肿的白芷悠闲的在院子里缓缓的散步,易知足回上海她已经知晓,迟迟未来探望,她并未放在心上。
她很清楚,易知足是不希望之个孩子的存在被朝廷知道,担心朝廷将她母子俩也扣留在京师做人质,如今易家老太爷太夫人可不就被扣留在了京师?
换做其他女人或许心里未必会平衡,但她却是青莲教出身,清楚的知道易知足表面风光,但其实却是在与虎谋皮,是在刀尖上跳舞,名分不名分的,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孩子的安全。
身子越来越沉,她实则也越来越不愿意动,但郎中却是叮嘱,每日里要坚持活动,否则不利于生产,常年在民间传教,她见多了因为难产而母子俱亡或是母死子活的惨况,是以对于郎中的话半点也不敢违拗,每日里早晚都会坚持散步。
天色麻黑之时,她正准备会房,却听的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的三声,很有节奏,但却不是熟悉的节奏,跟在身后的丫鬟迟疑了下,才道:“奴婢先扶小姐先回房......?”
白芷住在这里根本就没人知道,为着孩子着想,她连青莲教也没敢告诉,这院子平素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搅,不过,为防被人撞见,她还是点了点头,挪回房间,才道:“你去看看,怕是那冤家来了。”
来的确实是易知足,他与严世宽两人连个护卫随从都没带乘小船在三泰码头靠岸一路步行而来,天色昏暗,这边厢又颇为清净,一路上根本就没遇上什么人,进的院子,易知足随意的打量了下,见的院子颇大,林木葱郁,心里也较为满意。
待进房见的肚子已经隆起的白芷起身迎接,他连忙道:“坐着、别乱动。”
“哪有那么娇气。”白芷一脸满足的笑道,严世宽连忙上前见礼道:“见过嫂嫂。”
“严兄弟别客气。坐。”白芷说着又吩咐丫鬟掌灯奉茶,严世宽却是识趣,寒暄了两句就出了房间去院子里散步。
他一出门,易知足便关切的道:“一切可好?”
白芷却笑吟吟道:“听说那位格格很美?”
“再美也美不过咱们美若天仙的白娘子。”
“什么时候也变的油嘴滑舌了?”
易知足一笑,“我在考虑,是不是将金英那丫头接过来陪你说说话,免的你太闷。”
“不用,英丫头是坐不住的性子,来了怕是会添乱。”
“可有想过回西园,或者回磊园?”
白芷摇了摇头,道:“还是在外面的好。”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青莲教江浙十地大总依专子那事......该如何处理?要不,干脆将他连根拔起?”
白芷之所以不惜采用下药的办法与易知足发生关系,为的就是消除依专子的威胁,这事儿,易知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如今白芷不仅是他的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就算不考虑依真人和白芷,为了他自己考虑,这事也必须的妥善处理,否则不定就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雷!
以易知足如今的地位和身份,一旦被朝廷知晓白芷的身份或者是知晓他与青莲教暗中勾结,决定是不可能容忍的,就是将元奇连根拔起,朝廷怕是也不会犹豫!
白芷自然也明白这个中的利害关系,但她毕竟是出身青莲教,为一己之私将江浙的青莲教连根拔起,她还真下了这个决心,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真要将江浙青莲教连根拔起,师姐我一辈子心里怕是都不得安宁,如今有了孩子,咱们也得为孩子积点德。”
顿了顿,她才接着道:“我打算请师父来一趟江浙,由师父出面安排,与依专子私下见一面,可成?”
私下见面,倒也没什么,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成,依师姐的,不过见面地点就选在上海。”
原本,易知足还打算在这里歇一夜好好陪陪白芷,至少陪着说说话,不料,才在房间里逗留了半个时辰,白芷就一再催促他离开,她如今挺着个肚子,却是不愿意对方留下来过夜。
小船在江面上缓缓的滑行,宽阔的江面上灯光点点,虽则是才入夏,天气却已经热起来了,不过,夜间的江面上江风阵阵,倒也是舒爽,易知足叼着雪茄欣赏着江景,素来多话的严世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打搅他。
眼见的快到小东门码头,严世宽才试探着问道:“不领回府?”
“把院子买下来,多安排几个人侍候着。”易知足道:“郎中要隔三差五的上门,还有产婆,都预先安排妥当。”
“你放心,不会有半点差池。”严世宽自然清楚这个孩子对于易知足来说有多重要,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原本他心里还有些纳闷,明明是好事,为何要遮掩,但得知易允昌老俩口留居京师之后,他就隐隐猜测到个中原因,自然是不便多问。
定海,南洋海军大营,定海港。
这几日,原本空空荡荡的定海港突然变的热闹起来,陆续有大小船队停泊,码头上也是一片繁忙,不少新兵都放下训练,临时充当搬运工,忙着卸货,运来的物质既有粮食也有枪支弹药,一众新兵纷纷猜测着,可能会有大的战事,一个个心里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夕阳西下,几艘装载新兵出海训的战舰缓缓归港,为首战舰的船头上,营长载钊负手而立,默默的观察着港湾里的船只,发现又多了十多艘商船,他心里不由暗忖,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南洋海军最近怕是真的有一场大的战事,否则,没理由源源不断的往定海运送如此多的物质。
“营长。”巴托凑上前来,轻声道:“莫非是真的有仗要打?”
载钊瞥了他一眼,自易知足与宗室联姻,娶了他妹妹为妻的消息传来,这小子就对他就分外的殷勤,对方是什么心思他自然是清楚,这小子当初离京在天津大沽军营犯浑,当众顶撞、辱骂易知足,差点没被当场斩杀,最后还算是机灵,落得个二十军棍,三年不得擢拔的下场,心里自然是怕打仗,怕易知足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