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娄春范的提醒,李绍泉点了点头。
“皇上那里,我已经想好了答语,到时候还要上折子的。”李绍泉说道,“我大乾侨民在日本人数甚多,日本内乱,必然波及,绝不可不管不顾。”
“大人所言极是。”娄春范答道。
“丁益盛的信你也看过了,你认为如何?”李绍泉不动声色的问道。
“丁大人所为,虽是老成谋国之道,但过于操切,如果传出风声,船政在暗中支持日本叛党,只怕又会惹得清议汹汹。”娄春道,“不才以为,大人需得替丁大人打一些掩护为好,免得削日大计受阻。”
“丁益盛办事虽好,但失之急躁。”李绍泉点了点头,“那希廷你说说,我该如何帮他打这个掩护?”
“不才以为,大人可于皇上召对时,直言当支持日本政府,早日平息内乱,并建议赠予军火,以为接济。”娄春范想了一想,回答道,“这样一来,清流一派的眼睛,便全都盯到大人这里了,丁大人那里,便可方便行事了。”
“要演戏的话,不如演得真一些。”李绍泉缓缓的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便就当真赠他们一批军火,又有何妨?”
“大人欲要赠日本政府何种军火?”娄春范明白李绍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微笑着问道,“丁大人送给瀚鹏的,可是大炮、火枪和炮艇这等重头货啊!”
“我哪有他丁益盛这般财大气粗,支援起潮鹏来,简直不遗余力,就差把‘开济’舰给瀚鹏开过去了。”李绍泉听了娄春范的话,不由得失笑,“都说直督在诸省督臣之上,可实际上,这直隶总督衙门可是地地道道的穷衙门,我可没有那些好东西送给日本人,不过给他们一些枪子火药罢了。”
“这枪子火药的钱。最好也要户部出钱,以示非是大人支持日本政府,乃是我大乾朝廷支持日本政府。”娄春范笑道,“只是不知道大人要给日本人多少枪子?”
“为显示我大乾国力。怎么也得给十万颗吧。”李绍泉笑了笑,答道。
“只是瀚鹏知道消息,怕不知会做何感想。”娄春范想了想,又道。
“以瀚鹏之聪明,是会明白这当中的奥妙的。”李绍泉的目光望向远方。“我现在就盼着,他能早日实现其兄所定之削日计划,回归大乾,为我等臂助。”
翌日,紫禁城,养心殿。
“臣恭请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皇上万福金安!”
李绍泉行礼之前,便注意到大殿之上,光旭皇帝的宝座上是空着的。但在行礼时,他还是顺带着把皇帝一起给捎了进来。
“平身。”仁曦太后抬了抬手,和颜悦色的说道。“皇帝今儿个身有微恙,正传太医调视,就不过来了。”
“不知皇上身染何疾?可否要紧?”李绍泉敏锐的觉察到了这当中的非同寻常,一脸关切之色的问道。
“皇上夜读受了些风寒,不甚要紧,将养几日便能康复。”仁曦太后轻描淡写的将光旭皇帝未来亲自接见的事揭了过去,然后便转移了话题,道,“李制台到京几日了?”
“回皇太后的话,臣到京已有五日。”李绍泉答道。
“这些天刚好赶上天儿变冷。李制台亦须得注意身子才是。”仁曦太后道。
“是。”李绍泉道。
仁曦太后又问了些直隶境内的事,李绍泉一一作答。随后双方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在李绍泉以为觐见结束,准备告辞时,冷不防仁曦太后问了这样一句:“我听说。林文襄生前曾和李制台交厚?”
“皇太后说的是,臣与林文襄乃忘年之交。”李绍泉道。
“林文襄之妻陈婉为臣老师曾文正公之义女,臣为曾文正公门生,是以相识。曾文正公颇能识人,对林文襄极是赞赏,称其日后必成大器。其时臣亦以为,老师所言不虚。”李绍泉接着说道,“臣与林文襄见面不多,但于洋务大计,极说得来,是以平日里也时常通信。”
“噢,如此说来,林文襄与你也算是亲戚了。关系自然比平常人近些。”仁曦太后点头道。
“林文襄年纪虽轻,但学贯中西,见识非凡,臣与之通信,常有心得。”李绍泉道,“林文襄实是我大乾年轻俊彦中不可多得之能员,只可惜英年早逝……”
李绍泉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感叹起来。
“是啊!如此英才,惜乎天不与寿!”仁曦太后也叹息起来,一时间君臣相对无言。
良久,仁曦太后方才说道:“这一次日本内乱的事,想是你也知道了。朝中这几日正为此争论不休,”仁曦太后看着李绍泉,“你熟悉日本情形,怎地却不见你上折子?”
“皇太后皇上圣明,日本之情形,一目了然,何须臣多言?”李绍泉微笑着回答道,“不管外间议论如何,皇太后皇上自有圣断。”
听了李绍泉的话,仁曦太后面露微笑,转头看了慈安太后一眼,慈安太后也是含笑点头。
“这件事儿,我还是想听听李制台的建言。”仁曦太后笑道。
“臣不敢妄言。”李绍泉恭敬地答道,但脑子里已然琢磨好了说辞。
“李制台但说无妨,我想看看,你想的是不是和皇上一样儿的想法。”仁曦太后道。
“回皇太后的话,臣以为,日本近在肘腋,尝欲吞琉球,占台湾,夺朝鲜,可谓中土之大患,此次内乱,乃天赐削弱其国力之良机。”李绍泉道,“然日本政府若在此战中失败,西乡隆盛一派武士上台,也定是不改前端,是以臣以为,无论是现下之日本政府,还是西乡隆盛所率之武士叛党,哪一方胜利,都不利于我大乾。因而双方俱要削弱之。”
“日本政府自改制以来,暗吞琉球,又出兵台湾。所幸为林文襄挫败,而今爆发内乱,无力外顾,确是我大乾百姓之福。李制台适才所言。甚是中肯,这日本人狼子野心,无论是哪一方在台上,都是不会改的。”仁曦太后叹了口气,道。“可就让他们这样子一直打下去么?”
李绍泉何等聪明,立刻便从这句话判断出了仁曦太后的心意,他赶紧打蛇随棍上的把准备了许久的说辞拿了出来。
“皇太后所虑甚是,日本内乱,须得有一个了局,不可能无限期的打下去。”李绍泉说道,“如果任其内乱不已,不但我大乾在日本之侨民饱受其害,恐眀朝倭寇故事,又当重现矣。且日本如内乱过久。难保列国不趁机干涉,是以无论如何,我大乾对此绝不可袖手旁观。朝中清议言任其自消自灭,乃书生之言,切不可听。”
“李制台说的是。那些个书生,平日里只知空言虚谈,临事则无一策可用!”仁曦太后想起这些日子清流们上的那些个针对日本内乱的种种“建言”,便气不打一处来。
“李制台,如你所言,朝廷当如何应对?”仁泰太后这时开言问道。
“臣以为。朝廷当在明面上显示出支持日本政府之意,可许给售卖军火,再使一二疆臣假外人之手,暗中接济叛军。使其自相攻杀。最后无论哪一方胜利,其实力都将大损,而我大乾则可坐收渔人之利。”李绍泉答道。
“如此甚好。”仁泰太后转头看了看仁曦太后,微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我大乾不但可免干涉日本之名。还可坐收实利。”
“姐姐说的是。”仁曦太后点了点头, “如此处置,显示我大乾维护日本和平之意,亦可平息外国物议。”
仁泰太后的目光重新转向李绍泉,叹息道:“李制台,这具体的办法,你密折专奏上来,由你来经手好了。自林文襄去后,能象他这般勇于任事之人,实在是太少了,你就辛苦些,多为朝廷分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