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兵造成的流言四起的局面,极大的影响了明治政府的决策,在看到军民士气已经无比低落的现实之后,明治政府最终才做出了“借师外国”的决策,而这一决策不但影响了西南战争的结局,也直接影响了日本未来的走向。
不管怎么说,明治十二年的日本,在伊势坂会战结束后,有如临产的妇女一般,的确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一连落了几天大雨,天总是不见晴,天空中的乌云不时夹着闪电,带来滚滚的雷声,和远处隆隆的炮声混在一起,总是吓人一跳。
桐野千穗向窗外望去,远处的山间不时的闪过道道红光,提醒着她,战斗并未结束。
走廊里传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多名武士的妻子在来回走动,被辟为产房的房间里传来了阵阵痛苦的嘶叫声,令桐野千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那是即将分娩的何韵晴的声音。
桐野千穗起身,进到了产房去探望过何韵晴,此时的她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秀气的鹅蛋脸还是那么白净、温柔、恬美,并且异乎寻常的安祥。这是决心已定,九死不悔的安祥。看到她的这副模样,越发使桐野千穗感到不安、害怕。
身为武士的女儿,她这一次陪同父亲和夫君走上了战场,和萨摩武士们一道奋勇杀敌,死于她手中的敌人,已经有十二个了。
在战场上,战斗时的她无所畏惧,但在这一刻,她看到和自己亲如姐妹的何韵晴即将生产,心中却不知怎么,害怕起来。
女人生孩子就跟去趟鬼门关似的,要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古人形容女人生产,有“大命换小命”之说。她生怕这样的命运,降临在何韵晴身上。
桐野千穗抓住了何韵晴的手,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讲什么好。
“怕什么呢。千穗,女人总归要过这一关的。”何韵晴看穿了她的心思,握了握她的手,象个大姐姐般的微笑起来,“菩萨保佑。让我们都生个男孩,给他们林家多留一分骨血,听说他们林家这一辈,人丁不旺……”
“应该早点让他知道孩子要出生了,赶回来陪着,哪有父亲听不到孩子的第一声哭的?”在一旁的西乡隆盛夫人岩山氏笑着说道。
“不,是我故意不喊他的,他这个人啊,看着心肠挺硬的,其实心很软。见不得我受苦……哎哟!”何韵晴虽然也为此时即将生产而林逸青没有陪在她身边而感到遗憾,但她还是尽量的想要维护丈夫。
她这个特殊的“信使”来到大阪城后才发现,这场战争已经打成了什么样子。
她这一次来日本,也有查林逸青的“岗”的意思——她担心桐野千穗管不住林逸青,毕竟这里的日本男人狎妓成风,谁都不当一回事,但她身为乾国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可是不能容忍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查岗”,竟然让自己陷在了这里。脱身不得。
“查岗”的结果,何韵晴本来是很满意的——林逸青整天忙于指挥军队作战,有时还亲自带队参加战斗,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和别的女人胡搞。当然,在她即将临产的这一刻,因为指挥战斗的关系,他也没能赶回来陪在她的身边。
看到何韵晴叫唤起来,有经验的岩山氏夫人立刻明白了她将要生产,赶紧吩咐另外几位武士夫人端来热水。准备毛巾剪刀等各种器具。
看到大家忙碌起来,桐野千穗有些发呆,愈发紧张起来。此时的何韵晴呼吸沉重,痛苦的呻吟着。岩山氏夫人用毛巾轻擦着她额头的汗水,柔声安慰着她。
野村忍介的夫人用热水洗了洗手,取过一方白净的毛巾仔细擦了擦,上前掀开何韵晴身上的被子,用手摸了摸何韵晴的肚子,开始检查起胎位来。
她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方才给何韵晴盖好了被子。
“好象……是‘哪吒胎’。”野村夫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什么叫哪吒胎?陪在屋里的桐野千穗和几名少女都不懂,但岩山氏夫人和另外几位有经验的武士夫人听着却是脸色一变,传说中哪吒三头六臂,自小翻江倒海,顽劣异常,他生来也极是不顺,是以人们管难产的孩子叫做“哪吒胎”。
“不会吧?”一位武士夫人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顿时也高了起来,“那她……还生得出么?”
“瞧你说的,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我问过托马斯医生,没有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岩山氏夫人害怕何韵晴担心,赶忙说道。
何韵晴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论,因为阵痛又开始了。
这回痛得更密集了些,就在这么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中,老练的野村夫人掀开被子再看了一眼,“嗯,这回是真的快要生了。”
桐野千穗看到生产的阵痛一次又一次以超乎她想象的惨烈冲击着何韵晴的神经,心中焦急万分,这时何韵晴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桐野千穗的手。
“林逸青!你死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何韵晴摇晃着头,嘶声道。
此时的何韵晴,只觉得自己好象成了汪洋里的一条小船,任由狂风大浪带着她在痛苦的漩涡里忽上忽下的挣扎,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而外边的天空中还下着瓢泼大雨,那种灭绝天地,铺天盖地的痛苦简直是让她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岩山氏夫人和野村夫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野村夫人和桐野千穗扶着何韵晴坐了起来,岩山氏夫人则分开她的双腿,刚好看到了婴儿的一只小脚。
“还真是‘哪吒胎’啊!”岩山氏夫人心中暗暗吃惊。
“林逸青!你去哪里了!赶紧回来……”何韵晴的身子剧烈的抽搐着,大声喊叫起来。
“用力!用力!”岩山氏夫人轻轻的握着婴儿脆弱的小脚,焦急的催促何韵晴道。
何韵晴用力的使着劲,冷汗不断从她的额头、鬓角渗出,抹也抹不净。她不再叫喊,而是死命咬住嘴唇,破了,血滴流到下巴上。
胎儿还是下不来,众人正在担心之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韵晴?!韵晴?!”林逸青焦急的声音传来。
“将军,您……这是产房,您不能进去……”一位武士夫人说道。
“我听她的叫喊声,似乎有难产的迹象。这样下去很危险,我得帮她一下。”林逸青说道。
“您……也懂得医道?”岩山氏夫人听林逸青说得很是内行,不由得又惊又喜,“那快进来吧!您是孩子的父亲,没关系的。”
产房的门开了。桐野千穗看到满身被雨水湿透的林逸青快步冲了进来。
何韵晴看到满脸焦急关切之色的林逸青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
“别怕,韵晴,没事的,没事的。”林逸青温柔的安慰着她,但并没有立刻上前,他的目光先是在流到床榻上的鲜血上扫过,然后要过一盆热水,仔细的清洗了双手,来到了岩山氏夫人的身边。
“胎儿体位不正。只伸出了一只脚,另一只脚象是卡住了。”岩山氏夫人说道,“我不敢用力,怕伤了胎儿。”
林逸青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如果接生的人生拉硬拽的话,哪怕能将婴儿弄出来,不但可能给产妇造成大量出血危及生命,还有可能使婴儿落下终身残疾——远的不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就是个著名的例子。
林逸青伸出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妻子的肚子,仔细判断着婴儿的体位,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果断的握住了婴儿已经伸出母体外的那只小脚,将它轻轻的塞了回去!
尽管他动作相当轻柔,但何韵晴仍然感到剧痛无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野村夫人见状,连忙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咬破舌头。
“韵晴!别怕!忍一下!先放松,然后再用力!”林逸青说道。
就在这时,岩山氏夫人看到林逸青将双手伸进了何韵晴的体内。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野村夫人和其他几位武士夫人见到这一幕,也全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