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姣好,月影地里,一个身子沿着青砖高墙根下小碎步疾走,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到了前厅门口,侧耳一听,里面杯盘交错,笑容嫣然,显然酒宴还没有散。
她伸手软软扶住屋檐下阴影里一棵海棠树,枯枝扶疏,树影下显出她一个孤单单的身影。
怎么办?她两手绞着帕子,就这么闯进去?
这一步踏进去的后果是什么呢,或者被怒斥一顿赶出来,从此成为府里的笑话;或者准许她的要求,送她出门;
她当然希望的是后者。
可是,事情真的会像那小哑巴说的一样,她的颜儿真的还能活过来?
万一只是小哑巴小小孩子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到时候颜儿活不过来,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难道真要一辈子青灯古佛终老家庙?
忽然一阵风起,夜风凛冽,吹在脸上一片生疼,她咬着牙踟蹰,除此之外,还有路可走吗?
去中院求大太太?
不,那个披着一张菩萨皮的女人,谁知道浮在表面上的那一层慈善是真是假!
这么多年共处,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那个女人。
透过碧纱窗棂,隐隐能看到屋内烛火高烧,人影憧憧,笑声叠加,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那个小哑巴,真的可信吗?
毕竟只是个孩子……乳臭未干的孩子……
可是,正是这个孩子,当中她们的面将九姨太母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打破了柳府没有健康男丁的魔咒……哪怕只有这一点,也足够自己去试一试,哪怕堵上后半生的幸福。再说,事情牵扯到唯一的女儿,没有了女儿,自己的后半生还何谈幸福?
她忽然银牙一咬,伸手去推动那对古木雕花门扇,门轴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嘎,这声音很高,拖得无比悠长,惊动了满厅欢饮的人群,大家从酒杯上抬起头,好奇地来望,难道起风了,把门扇都吹开了?
没有风,只有一个身影静悄悄立在门口。
那身影在夜色里洞开的双扇门下,显得单薄极了,孤零零矗立着。
夜风乘机从身后灌进来,吹灭了门口的几盏灯,较远的灯火顿时摇曳闪烁,满厅烛火跟着晃荡,一股萧杀之意满屋横生。
“谁?”柳丁茂威严的喝问一声。
这一声惊醒了刘管家,他顿时屁颠颠地跑上去,“你谁呀?这大半夜的大刺刺闯进来?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惊了府里的女眷们你担当得起吗?”
那个身影直戳戳站着,不答话,也不退后。
有人慌忙补上熄灭的烛火。
大家借着灯光细看,发现来的是个女人,身形玲珑,单瘦,整个身子裹在一件又宽又大的斗篷里,风帽拉下来将整个脑袋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打扮成这样在黑夜里陡然出现,这样子确实有点骇人。
她抬手慢慢地揭下了风帽。
露出一张宽额头翘鼻梁薄嘴唇的女人面。
“呀,这不是我四姨娘吗,她怎么才来参加宴会呢?好东西都快被我们吃完了——四姨娘你到雪儿跟前来,雪儿这里还留着一碟凉拌山鸡肉丝呢,你肯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