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夏尔的面,路易-波拿巴大骂有些“同志”意志不坚定,没有志气,一上台夺权了就生活腐化,沉迷在了权力带来的享受当中。
不过,其实他并不反对自己的部下追求享乐,他不能容忍的只是这些人忙于收割果实沉迷享受,忘记了履行责任,做事也越来越没有之前那么精确明快,反而拖沓成风,严重影响了他的施政。
他自己也是一个喜欢纵情声色的人,但是对于他来说,声色只是一种消遣而已,他更希望的是拿着手中夺来的权力,施行自己当年确立的政策,闯下一番不输于伯父的大功业来。
说到底,野心家不是革命者,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在篡夺权力之前,野心家也许会和革命者一样精神百倍、忍下各种苦头,但是一旦夺权之后,大多数人就会满足于现状,追求自己享受的欲念就会慢慢地侵蚀掉昔日的锐气,也让效率无可挽回地降了下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路易-波拿巴和夏尔那种大到几乎无可满足的野心的。
“哎,这话我也只能在私下里说说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动不了我就用鞭子抽他们,能抽动多少就抽多少吧。”路易-波拿巴突然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先让他们继续呆着吧,要不了多久新人培养起来了,再把他们升到闲职上退休算了。”
夏尔只是低着头,不跟路易-波拿巴搭腔,任由他自己叹息。
他所说的“他们”,其实都是波拿巴党人的元老,有些人地位还不比自己的低,他不能跟着陛下批判这些同僚——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批评归批评,路易-波拿巴和拿破仑皇帝一样,都是很念旧情的人,这些人跟了他很多年,再加上现在也需要能用的亲信,所以他也不会轻易抛开他们的,所以夏尔又何必自己去扮坏人批评同僚呢。
“你说的问题其实很对,我们不能光给英国人做打手,而是要想尽办法拉进两个国家之间的差距。”路易-波拿巴摆了摆手,转开了话题,“对这个我并不是没有考虑,不过你说的意见不够全面,光靠贸易保护和关税壁垒是无法解决全部问题的,相反,过度的保护只能滋生懒惰和低效的恶习——如果躺在国内温暖的关税壁垒当中就可以轻松惬意地挣钱的话,企业主还有什么动力来改进自己的生产?这对国家来说百害无利。一定程度上的竞争”
“可那是以后才需要担心的事情,现在需要的是从头开始,如果我们不限制对英贸易的话,我们新生的工业,将会在成本更加低廉的英国制品面前不堪一击,最后统统消亡在那些岛国商人的手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做英国人的附庸了,被他们攥在了手里!我们应该在前期实行贸易保护,把有规模和技术的企业培植起来,然后再放开同英国人公平竞争,不然的话……我只在经文里面看到过大卫战胜过歌利亚的奇迹,现实当中他只会被歌利亚踩个半死。”
“那些英国人要是知道你一回来就建议我反英,真不知道会怎么想?”路易-波拿巴突然笑了出来,“他们本来还说了你不少好话的,我还以为你和他们已经谈得很欢心呢!”
“我对英国人也不存恶意,事实上我很感激于女王对我的招待。但这是两回事,这不是反英,而是有原则地亲英。”夏尔颇为严肃地回答,“友好和和平都是靠实力维持的,不是吗?”
“好吧,你说的建议我会考虑的,明天我就把那些部长们叫过来讨论下这个问题,如果你想要列席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旁听一下……”
夏尔听出了路易-波拿巴语气里面所隐藏的意味。
是的,现在他在外交部,确实不应该管太多。
“陛下,我只是跟您提出建议而已,具体的实施是由您和相关的负责人才能够在我的职权范围以外,我不能参与太多,否则这就是侵了他人的权,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你总是担心太多!”路易-波拿巴皱了皱眉头,虽然表面有些遗憾,看得出来,他对夏尔的识趣十分满意。“好吧,对于你在经济问题方面的意见,你回去之后可以给我写一份材料,到时候给我就行了,有用的意见我会采纳的。”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对了,你觉得我应该在什么时机正式加冕比较好?”
“这是您才能决定的事情,我是没有资格置喙的……”夏尔先是为自己铺垫了一句,“不过,我个人觉得,最好是把日子定在12月2日……一来这是一个十分具有纪念意义地日子,可以作为一个伟大的象征;二来,我们还可以给自己再留半年的时间,将一切可疑的反对分子尽量清除掉,以免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
是啊,12月2日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因为在1804年,就是在这个日子,拿破仑皇帝慨然从教皇手中抢过了皇冠,自己给自己加了冕,路易-波拿巴如果同样在这个日子加冕的话,还有什么方式比这更能表示历史的轮回,以及他代替上帝统治这个国家的合法性和正当性呢?
就连路易-波拿巴也完全同意这个意见,恐怕内心深处他也是这么想的。
“好吧,那就再等半年吧,先把反对派肃清了再说,能肃清多少就肃清多少。”路易-波拿巴握住了拳头,作出了一个豪迈的姿势,“到了那一天,全欧洲都得鸦雀无声!”
在装饰华丽的大厅当中,他身着大氅慨然目视前方,好像已经将一切都掌握住了似的。
虽然不想扫他的兴,但是夏尔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趁他心情好,将自己的那个盘算说出来——至少可以在他的心中留个底。
“陛下,公务上的事情我都已经报告给您了,现在还有一件是事关私务的,我想应该报告给您。”夏尔又躬下了身来,“是有关于您家族的私务。”
“嗯?波拿巴家族的私务?”路易-波拿巴颇为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家的私务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陛下。勉强来说的话……”夏尔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了一些迟疑和尴尬,“这应该是热罗姆亲王的一桩头疼事吧。”
接着,他将帕特森女士和她孙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了路易-波拿巴。
听到了他的话之后,路易-波拿巴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最后变成了犀利的凝视。
“夏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同他们接触?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的要求?你效忠的到底是我还是谁?”
这种显而易见的怒气很容易理解,作为君主,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臣下参与到他的家族私事来。“怎么,难道你对我的伯父的处置有任何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