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法兰西,正被一场葬礼和一场狂欢所统治。
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一回事——在克里米亚半岛上赢得了胜利的军队开始逐步地返回到法国本土,接受了热情高涨的国民的热烈欢迎,而同时,他们也迎回了法军统帅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元帅的灵柩,波拿巴帝国失去了自己卓有威望的一根柱石,杜伊勒里宫内的那些阴谋家们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在胜利的高峰当中死去,对于特雷维尔元帅来说倒是一种幸运,从此他将名留青史,成为被法国人永远铭记的胜利代名词。
然而,对于活着的波拿巴信徒们来说,他们所面对的就不会仅仅是光辉的胜利和荣耀了,他们面对的东西要棘手得多。
为了进行这场战争,法兰西已经债台高筑,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预算,又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法兰西人民将不得不承受更加沉重的税收,以便维持这样的支出。
在这个动荡的年头,法兰西有那么多人衣食无着、有那么多人居无定所,然而他们的政府却花了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钱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打仗,那个地方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此生都没有听说过,也从未威胁过法兰西,这就是这群波拿巴匪徒们给法兰西带来的荣光!
当然,虽然同样是穷兵黩武,但是如果将路易-波拿巴和这个帝国看成是和路易十四一样的统治模式,那就是犯了机械主义的错误。实际上,如果我们拿起放大镜,近距离看看这个帝国的话,那么我们就会现,它是一个被资本主义所催化的全新怪物,其力量和险恶要比路易十四那个帝国要大得多。
在遥远的路易十四时代,法国先后几次和欧洲为敌,进行了常年的战争,无须赘述大同盟战争和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可怕后果,我们只需要知道,在路易十四统治时代的末年,法兰西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财政破产、王朝岌岌可危的国家,一个在大饥荒当中死去了无数人的王朝,以至于路易十四自己临终的时候也劝告继承自己王位的曾孙路易十五不要再去打仗!
而今天呢?
虽然法兰西在远征千里之外,消耗了巨额的军费和物资,但是国内的经济状况却相当景气,市场繁荣,信贷在一直扩张,以至于巨大的消耗好像却给了这个国家一剂补药一样,哪怕是最为反对这个王朝的人们,也在经济繁荣当中得到了好处,或者至少默然承认了盗匪们对这个国家的统治。
为什么前后两个时代,同样在进行规模巨大的战争却会有这样的区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违反人类直觉的、变戏法一样的繁荣?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魔术棒所带来的后果了。
达的金融业,支撑了法兰西如今的经济,具有统治地位的法兰西银行垄断了法兰西的通货供应,并且根据自己的优势地位,使得金融界协调一体,让这个国家可以充分调用自己多少个世纪以来积累的财富,同时又增加了政府筹集资金的能力。
老练的金融家们为政府提供了巨额的债务——巨额的债务为政府提供了空前的资源和行动能力——政府的资源被通过政府订单进入到企业体系当中——企业的繁荣最终转化成了市场的繁荣。
是的,路易十四的战争最终让他的政府和国民一起濒临灭绝,而路易-波拿巴所进行的战争,却让他和他的寡头们——那些金融家和工业家们了大财,所付出的一起债务被扔到了未来,让未来的法兰西人来承担,人们看到了现在所拥有的繁荣,因而就很难去兴起对未来恐惧,这就是资本主义在法兰西所玩弄的魔术。
某种意义上,沉浸在旧日的封建时代的俄罗斯,与已经被金融家们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法兰西,两个国家所进行的战争是两个时代的战争,最后先进的战胜了落后的,并不足以为奇。
虽然我已经对路易-波拿巴的荒唐可笑和他的帝国的邪恶与脆弱说了无数坏话,但是在集腐朽、奴役、堕落、愚昧于一身的俄罗斯帝国面前,我还是会为波拿巴帮腔——波拿巴所代表的寡头和军阀们哪怕再怎么样荒唐可笑,也仍然将优越于沙皇和他的那些农奴主们。
这是资本主义在一百年来的展当中所培育出来的怪物,路易-波拿巴看到了这些怪物所具有的威力,他对怪物们大献殷勤,保证只要把法兰西拿到手里就一定会把这个国家再奉送给这些怪物们,而这些怪物们也就心甘情愿地将他捧上皇位,将他奉为领,就是这样一群工业家、金融家和野心家的结合,最终诞生了一群控制着法兰西的寡头,也将这个军事帝国催上了战争和冒险的道路。
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魔术总有被看穿的一天,这种游戏终究有玩不下去的时候。
在不经意之间,欢呼胜利和光辉的法兰西人民,那些勤劳而又任劳任怨地工作的人们、那些忍受着杜伊勒里宫强加给他们的各种严刑峻法和苛捐杂税的人们,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成为了这笔巨额债务的奴隶——在“民族胜利”的光辉当中陶醉的人民,自以为得到了帝国的光荣,然而他们得到的却只是天文数字一般的枷锁,这枷锁将会困住他们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