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他爱极,他已经画了好几幅关于这马的画。半夜醒来时,他便大概猜到马是怎么死的,可他没敢问。他原本想要葬了这马,但高昂不让。
此刻他不禁自问,难道这家伙早就打了这主意?
要吃了自己的马?他做不到。
“想要活,就得吃。”高昂拔剑一划,割开了马腿毛皮,开始处理马肉。
朱永兴呕了。可他胃腹空空,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高昂是故意当着他面这么做的。他再高贵,这个时候也必须努力去适应,活命最重要。
“殿下,咱们还不能生火。哪怕是在洞里,也会有光有烟有气味。”
朱永兴呕得更厉害了,所以让他生食?
高昂话虽说得硬,但实际还是尽量照顾朱永兴了。他虽不敢生篝火,但拿干树枝垒成小小的一堆点了,勉强炙着马腿。烤了半刻钟,觉得气味重了,他便赶紧媳了火,将马腿送了出去。
“把它想象成鹿腿吧。”高昂道。
见朱永兴不动,高昂拿匕首片了一片外皮靠火,色泽金黄的肉到他跟前。
朱永兴是真饿了。
那焦香脆皮看起来不是没法接受,他流着泪吃下了这口,接着又不争气地伸了手。
他接过了那整块的肉。
他一口咬下,生腥气伴着血水叫他再次吐了起来……
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里,高昂只得一点点细细给他片了些外表半熟的薄肉片。
两人没说话,各自沉默着。
朱永兴想象着鹿肉,口中嚼两下就吞,勉强让胃里不那么难受。他暗暗发誓,这次要能活下来,他一定不涉政,他要离朝政远远的,他只想过他简单的人生,不要尔虞我诈,更不要打打杀杀!
又是一夜过去,天亮后,朱永兴再次傻眼并慌张。
大概因为没有了药物,又吃了生食,伤口也始终没有处理干净,所以高昂的伤口恶化了。
他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什么都做不了。
朱永兴没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是无措的。
那个白天,他听到了刀剑相交声,心头燃起了希望。
可最后他等到的,是鞑子大获全胜后传来的呼喝声。
他有些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学了高昂昨晚的手法,许久才点着了一点火,又强忍恶心割了一块马肉,去了毛皮来烤。
他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日。
要是高昂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洞穴气温低,这两天还好,再过两天,马尸变臭怎办?
他不敢让高昂死,所以烤了生肉出来的油和肉汁血水,他全都往高昂口中挤着……
又一天。
两天。
三天。
四天。
他没死。
高昂也还没死。
朱永兴总算动了点脑子,他怕马尸变臭后不能吃。
在高昂晕过去的第二天开始便把马肉割了几十块下来,趁着半夜,每隔一个时辰生一次小火堆,将肉一块块来烤,以期能多放一段时候。吃着吃着也没那么恶心了,他眼下已能一口气吃一整个手掌那么大块的肉了。
马骨烤一烤,里边肥到流油的骨髓全都喂了高昂。
马尸味道越来越大,今日的他开始思量要不要把马的皮毛弄来烤一烤,还能保暖……
直到似排山倒海,如潮般的呼喊声传来,他的匕首终于掉落在地。他侧耳听了又听,那字正腔圆的京音啊,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存在啊!
他胡乱推着洞穴门口的遮掩,脱力的腿撑不住他的人,他跌倒在地。
那些树枝将他整条撑下去的手臂划得伤痕累累,可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可以走了,他得救了,他又哭又笑,几乎癫狂……
青天白日下,发现了他的动静正远远过来的周军是那么可爱!
他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个一脸关切正策马第一个奔来的熟悉之人!
朱永兴三步一摔,挥动手臂。
这一刻,他只想给虞博鸿跪下,满身的热血在这一瞬,全都汇聚成了热泪,他呜呜哭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虞博鸿心头也是一酸。
他差点不敢认眼前这人。
这个衣衫褴褛,头发胡乱,一脸血污,泪流满面,满身血渍和伤痕之人,竟然是记忆里那个优雅翩翩的太子?
“将军……你可算来了!”
朱永兴涕泪横流。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虞博鸿为保太子颜面,下令身后部下后退百丈,又拿毛毯裹住朱永兴,遮住了他的狼狈。
“好了,殿下平安了。”
“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一定报答您。”
之后,高昂也获救,因为伤口感染,他被紧急医治。
就这样,太子失踪足足六日,大难不死,但学会了生火,烤肉,吃生,救人……
朱永兴给皇帝来了亲笔信,交代了这几日的种种,他虽言语里已保持了克制,但还是让皇帝心疼到不行。
虞博鸿请示,是先护送太子回京,还是他亲自带着太子?
皇帝一番思考。
太子此行窝囊,没能斩获威望,还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虽然他全力掩盖,朝中上下并不知晓这事。但军中却遮掩不住。用不了多久,想来这事还是纸包不住火。太子此行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能形象怕更得深入人心。
按理,确实该让太子跟着虞博鸿,消除在军中的不利影响。
但……
皇帝一想到前两日的煎熬,想到病倒的太孙,便是一阵后怕。
为保稳妥,还是先弄回来吧。
威望什么的,以后再说。
于是皇帝去了信,命虞博鸿先派人护送太子回京。虞博鸿继续留在燕安,先好好震撼鞑子,无论战局如何,都下月返回。皇帝虽对虞博鸿没有怀疑,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重臣在其亲家土地上多做停留,多得威望……所以既然太子已找回,那大军找个由头也能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