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霄的步子一顿,后背有些僵硬。
是那日和魏承一起成双出入的华服少女。
她下意识看向魏承,魏承犹豫了一瞬,却也没有阻拦。
云仙知道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她结结巴巴地摇摇手:“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王媛君笑吟吟地望了一眼她,眼波在沈银霄古井一样的面色上流转,“咱们又不会吃人,这般害怕,传出去还以为是我招待不周。”
王媛君说话时,一众华服男女都没有作声,云仙和沈银霄都明白过来,这些人里,除了魏承,便是王媛君身份最为尊贵。
长年被下人带下去吃点心,沈银霄也跟着落座。
她和云仙的座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诗会的座位根据曲水流觞来安排,她和云仙坐在最末尾,最上首,是正襟危坐的魏承,次座就是王媛君,连许秋和都只能坐下手。
李游与许秋和并排而坐。
上首魏承与王媛君时不时交谈几句,两人衣着相当,身份相近,简直是一对璧人。
沈银霄念过书,四书五经都学得不错,沈父沈母虽然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却知道给女儿请先生读书认字,可是平民人家的女儿,又不用科考,学这些东西,根本无处可用。
只有这些不用为生计发愁的权贵们,才喜欢做这些伤春悲秋的诗文。
只有王媛君和魏承这样的人,才有闲心做这些。
她应该回去,继续卖她的豆花。
她忽然清醒过来,甚至有些恼怒自己怎么就答应做下来了,自己应该拒绝的,得罪了魏承和王媛君又如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们还能明目张胆的关了她的铺子不成。
云仙陪着权贵富商做这些攀附风雅的事情多了,比起手足无措的银霄,她适应得很快,她鬼鬼祟祟地靠近些,低声道:“银霄,你知道方才请我们一起坐下来的女郎是谁么?”
沈银霄只知道她是魏承的未婚妻,并不知道其他的,摇头。
“我上回听他们说,她是从长安来的!她爷爷,是朝廷三公之一,王司徒!天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她家王家,还是百年望族,娶妻当娶王谢女,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了!魏少君的父亲,咱们幽州的刺史,都没有他爷爷的官职高!”云仙声音带着满满的艳羡。“魏少君在她面前都少有的和颜悦色呢。”
“真好啊,要是我家当年没败落就好了,我也算是官宦家的女儿,不过比起王女郎,只怕人家看我一眼都不够格。”她惋惜道。
沈银霄静静听着,微笑不语。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怔然地坐着。
直到一旁的云仙神色焦急地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
“王女郎刚才跟你说话呢。”
云仙低声道。
不怪沈银霄出神,她和王媛君的位子隔了实在远,王媛君对她说话时,还总喜欢斜捏着一把团扇,半遮住自己精致的容颜,只露出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说话的声音更加小了。
王媛君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句:“沈姐姐可读过什么书?”
沈银霄这回听清楚了,她想了想,道:“贫寒人家,没读过什么书。”
席间人人脸色各异,有同情,有讶然,还有不屑。
王媛君笑起来:“沈姐姐太谦虚了,前几日听仲炀说,沈姐姐还做过诗,仲炀还给我看过,写得可圈可点,不像是没读过书的呢。”
沈银霄只觉得无数根针扎在自己心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从后背油然而起。
她是在魏承面前写过诗。
翠华楼里会诗文有才情的女人不少,文人骚客达官贵人来翠华楼买色也不全是为了做那些事。
经常有时候会办一些诗会,作诗写词以娱众人。
床榻之间,魏承兴致来了,也曾给她写过几首诗,有一次,还写了上半阙,留下下半阙让她填词。
她填了,魏承觉得写得甚好,还把写上诗文的绸布卷起来说要珍藏起来。
如今为了博美人一笑,拿出来给别人肆意玩笑品鉴,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她还曾经期盼过魏承会娶她。
果真是可笑。
李游脸色不太好看,一旁的许秋和温柔婉约,挽起袖子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魏承眉头蹙起,望了一眼一旁的王媛君,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还要突然问沈银霄。